最初,我的内心图册一直呈现着三峡这个地方。在长达数十年的人生长河里,她像风一样一直在我的思绪里高高地飘扬。
我知道,有一种机缘需要等待,有一种文字需要在内心酝酿。
直到一次偶然的采风笔会,我才有机会感受三峡的风。
在一个烟雨蒙蒙的清晨,在宜昌码头,我登上了游三峡的客船。甫一上船,耳畔便听到了风。
风从三峡吹来。吹过青山,吹过峡道,吹动我心中那几页散乱的思绪。
没错,这风一定是属于三峡的。它以一股纯净无瑕的风,证明曾经在我的岁月履历表上刻划了凹凸有致的痕迹。
只听得一声笛鸣,船身一震,启航了。
客船徐徐地离开码头,船舷边,江水被翻卷起来,变成细细的波浪向远处荡漾。湍急的江水沸腾起来。人们安静下来,纷纷靠近船舷,欣赏两岸如画的风景。
因为逆流而上,我们只能以倒叙的方式欣赏三峡的风光。从白帝城起到宜昌止,连绵将近200公里的三峡,以这种倒叙方式在风中展现,虽没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浪漫与豪迈,却有更多的时间,让人去细细地品味和阅读。
过了曾“当惊世界殊”的葛洲坝,感觉中好像才真正进入三峡。这时,江水变得湍急起来。不远处,屈原的故里秭归近了,这位忧国忧民、放逐投江的诗人带着他的《天问》客死他乡;王昭君的故里香溪也到了,这位历史上有名的美女出塞远去,只有地名似乎与她远在塞外的香魂遥遥呼应。江水打着漩涡向东流去,心中许多的感慨,在这里却无法表达出来。
这里,刘备诸葛亮们随着战场的硝烟散去了,李白、柳宗元们吟着诗唱着歌走了,舒婷余秋雨们也将心中浓浓的感慨,化成穿峡而过的风抒发出来。
当然无法同这些或古代,或现代的文人骚客们相比,况且,来到三峡本来就难以用词汇去描写和形容心中的感受,只能让嗖嗖的江风吹着,让滔滔的江水流着,让迷乱的双眼呆着,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想,让思想在这里停滞一下,感受那种无从抒发的感慨。
雨潇潇地下着,浓浓的白雾飘在两岸的山顶上。山太多太多,多得在这里难以排列,你挤着我,我挤着你,山峰连着山峰,一山高过一山,浑浊的江水打着漩涡,翻滚着向东流去。
双眼实在难以接受令人眼花缭乱的风景,人们看累了,回舱休息吧!
同伴们仍在兴奋地谈论着有关三峡的传说和典故,因连日奔波和劳累,攀上卧床,再也不想起来。舱里正在播放李白的诗,便央求同伴将声音调到最小的限度,让李白暂做歇息。
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同伴叫“神女峰到了”。
下得床来,靠近船舷,江风飒飒,烟雨潇潇。
神女,这是你么?便是巫山会襄王的你,便是被众人吟诵的你,便是如梦中精灵的你么?你的风情万种早已化成一座亘古不变的造型,永远地留在群山之中,耸立江边,留给远方游人们的,只剩下一片思念和慰藉。
江风扑面,阳光在浪花的婉转里回眸一笑,然后丢下一串欢笑扬长而去。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肆意的浪花荡漾开来,像刚刚绽放在枝头的梨花般灿烂,洋洋洒洒地顺流而下。不允许眨眼,只一转眼间新生的浪花花儿又喜笑颜开地簇拥着拥来,让人目不暇接。
这风,这浪花,带着长江特有的气息,风吹水动,直抵东方大海。
此时,偶尔会有一些浪花扑打在岸边,舔着银白色的金沙,散发出阵阵轻柔的呻吟。间或有飞鸟在峡谷间盘旋。有时,一队白鹤远远的七八个白点排成一行,顺着江河逆流的方向越飞越远,飞向长天的浩渺里,最后,消失在视野之中。
站在风中,能感觉到苍穹离我如此之近,只要天边飘来一朵乌云,蓝天就在云朵之上了。向晚时分,星月低垂,风也从无吝啬她的母性情怀,似有还无地抚摸我疲乏困倦的眉眼。此刻,可以放下生存的种种挣扎和不想言说的焦虑,闭上眼睛,感受三峡的风像水一样流经我的前额,顺流而下,人瞬时得以与天地之气达成触碰与融合。
我见三峡多妩媚,三峡见我应如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穿过三峡之风,心灵得到慰藉,得到沉静,得到寓示。
我便想再去一次三峡。
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