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渴望心中能拥有一份乡愁,在无法从伤感的情愫中挣脱出来时予以寄托,聊以自慰。然而无论怎样去寻觅,对我来说,那始终是一种奢望。
我心目中的乡愁,更像文学和艺术专属的字眼,遥远而迷惘,恍惚而清晰。
昔日在那出生、长大、求学、生活过的地方,无论走到哪里,都始终魂牵梦绕。期盼那里的山川总是清秀、河水总是清澈、未来永远五光十色、斑驳陆离。因此,再遥远的路途,再撩人的欲望,再艰难的行走,都抹不去对故乡的思念。
我从来无法发自内心地去描述对家乡的思念和热爱,因为,我始终无法真正界定对故乡思念的印记和概念。就像一叶无根的浮萍,游荡在人生的水面上。一有牵动,就风起于青萍之末,漾动涟漪。
我出生在中原腹地的一座小城,那里民风淳朴,风景秀丽,一条小河穿城而过,那是我童年记忆的乐园。后来由于父亲工作调动,跟随父亲多次辗转搬家,在记忆中,连那里也日渐模糊、没有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所以,那里不是我的故乡,只是我出生的地方。
因此,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填任何表格,我的籍贯一栏中,始终填的都是山东曲阜,也就是被后人称为万世师表的孔圣人的出生地。尽管我为能和圣人同乡而骄傲和自豪,然而,对于这个让人自豪的地方,却始终没有认同感和归属感。
不能怪我忘本,在我至今所有的记忆中,对于故乡所有的思念,仅仅局限于几次探亲时来回车马的劳顿、饮食的不便、语言的隔阂和面孔的陌生。对于那里所有的印象,也就是庄严肃穆、规模宏大的孔府、孔庙、孔林和文化底蕴深厚的风土人情,印象深则深矣,却丝毫没有荣归故里的感觉,感觉中,也仅是旅游一番而已,再也没有别的想法。
“少小离家老大归,乡音未改鬓毛衰”这句千古名句,在我身上得不到一丝体现,因为,如果把一个人的出生地算作第一故乡的话,那么,我的故乡应该是那个秀丽的小城。
任何人都有乡愁,无论男女老少、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凡夫俗子,一切都概莫能外。余光中写过乡愁,余秋雨写过乡愁,我再写乡愁,显然不合时宜也不知深浅,但是,乡愁是每个人天生的一种情感流露,并不是说名人的乡愁比普通人来得更加高贵、更加亲切、更加有说服力。
每个人的乡愁,都源于灵性之初,成长于心灵之田,绵延于长久岁月,升华于广袤时空。浸入血液、沁入骨髓的乡愁,一旦随生命一起疼痛、一起欢愉、一起享受、一起成熟、一起衰竭,那么就马上会成为人体上不可或缺的器官。乡愁的存在,毫无悬念,毫无意外,不深藏,不隐晦,坦荡地裸露着,无需察言观色,无需小心提防,绝对纯天然无添加。
其实,我真的思念故乡,愈是无从寄托,这种思念,来得愈是强烈,就像酒后折磨人的头痛,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我无法诠释这种感觉,无法诠释这种折磨人的乡愁,于是,我只有魂牵梦萦,波澜起伏,思绪万千。
其实,人类并没有所谓的故乡,所谓的故乡,只不过是我们的祖先漂泊旅程的最后一站,当这一站成为最后的定居点时,故乡这一概念便产生了。
思念故乡,不是思念一个具体的亲人,思念某一段值得回忆和眷恋的生活,某一个固定的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只是感到千丝万缕、连绵不绝、无法排遣也无法说明的一种情感缠绕在惆怅的心头,甚至在噩梦中也觉得浑身发热、热血澎湃、翻腾不已。
只能说,这是一种乡愁,是一种无法排解的思乡之情,不能否认,当今社会,对于经常在异地漂泊的人们来说,故乡一词已日渐淡漠,流浪的时间久了,有的人甚至把经常去的地方当成了第二故乡,就像种子一样,在那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了。
意念中的故乡,那街道,长长的、幽幽的、深深的、细细的,有的笔直、有的弯曲,横七竖八地交错着。在那里,依稀能看到我们当年在这里赤足奔跑的样子。我常常因街道而想起泥土,转而再由泥土想起田野里的花草,甚至场院里的麦垛。虽然记忆时有跳跃,但是憨厚朴实的乡邻们的形象,时刻都饱含着无限的暖意。风声、雨声、歌声、笑声、读书声、吆喝声、家禽的鸣叫声、家狗的狂吠声,声声入耳,每每念起,就像是在观览一幅有声版的水墨丹青。
我仍在怀念中迷惘。
无论物质世界多么丰腴,无论精神世界多么充足,乡愁总是如影随形,不会远去。只要能远离喧嚣与繁华,静默于时光的一隅,独自地回味,便会感知。乡愁的浪花总在奔腾不息,默默绵延。只有背负起这缤纷的摇落,记得住这起伏的烟尘,每一个淡然的日子才具有念想和色彩。
喧闹的时候,乡愁纵横;廖寂的岁月,乡情绸缪。然而,有乡才有愁,像我这种没有故乡的情感游子的乡愁,是陌生感中远逝的洞察世事的记忆,是虚拟社会中失落的现实经验。
乡愁,其实是一种精神的坚守。尽管,这种聊以寄托情感的方式,已逾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