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七夕,总藏在傍晚的炊烟里。母亲会提前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在葡萄架下摆一张小方桌,案上放着刚蒸好的白面馒头,上面点着胭脂红的圆点,还有新煮的花生,几颗饱满的红枣。她从抽屉里拿出来香,点燃时烟丝袅袅,混着葡萄叶的清香飘进鼻腔。
我总爱趴在桌边,看母亲双手合十,轻声对着月亮念叨。她不说求富贵,只反复念叨着“让牛郎织女好好见一面,带着孩子说说话”,末了总要加一句“咱们家也平平安安的,一家子别分开”。那时不懂鹊桥相会的缠绵,只记得母亲的眼神很软,月光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像撒了一层细盐。偶尔有风拂过葡萄叶,沙沙声里,我总以为能听见牛郎织女的低语———那是属于团圆的、温柔的声音。
不知从何时起,七夕变了模样。街面上满是印着“浪漫限定”的广告牌,玫瑰的价格翻着倍上涨,商家把“爱”拆成一个个可售卖的礼盒,却没人再提葡萄架下的祈愿。更让人难过的是,有些角落把这个节日和低俗的玩笑绑在一起,把本该纯粹的亲情与爱情,搅得满是尘埃。
我时常想起母亲当年的香。那不是什么盛大的仪式,却藏着最朴素的敬畏———敬畏天地间的深情,敬畏人间的团圆。可如今,资本把传统榨成营销的噱头,低俗的解读又让节日失了本真,就像把一坛清冽的米酒,掺进了不明不白的杂质,再难寻最初的醇香。这哪里是过节,分明是对老日子里那份郑重与温柔的亵渎。
仰望深邃的天空,深不可测,我忽然想起母亲的话,其实七夕从来不是什么“情人节”的替代品,它该是藏在烟火里的期盼:盼分离的人能相见,盼团圆的人能长久,盼人心像鹊桥那样,连着最纯粹的善意。
多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再拾起那份朴素的敬畏。不用昂贵的礼物,不用浮夸的言语,只在月光下摆上一碗花生、几颗红枣,听听葡萄叶的沙沙声,想想牛郎织女的牵挂,也想想身边的人。让七夕的月,重新照见人间的团圆,照见传统文化该有的清洁与温柔———这才是这个节日,最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