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拥有人生的第一双皮鞋,应该是在二十世纪的九十年代。那时候刚上高中,为了奖励我,父母才决定为我买一双皮鞋。
在此之前,尽管我多次要求,尽管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尽管我是家里最小的“老疙瘩”,但在改革开放初期,这些理由都支撑不起作为一个学生能够奢侈地穿上皮鞋的理由。
得到这双心爱的皮鞋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跑到修鞋子的摊位上,让修鞋匠在这双崭新的皮鞋的后跟上钉上一副半月形的铁掌。一来能保护鞋跟不被磨损,二来走在柏油马路上可以踩出“咔咔”的声响,仿佛在证明自己穿的是一双备受稀罕的皮鞋。
那时候,在中大街中段老新华书店错对面,有一个商店叫青年门市部,属商业系统管辖。门市部虽然坐北朝南面临中大街,但其前面却存在着一块面积不小的凹形空地,紧靠北墙一字排开着十多个钉鞋的摊位,如擂台般可以说囊括了城里所有的钉鞋“高手”。
当时的钉鞋匠以上了年纪的男性居多,他们大都端坐在手摇补鞋机后,膝盖上铺着一块看不清底色的厚垫子。有生意的时候,他们会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没有生意的时候,便会揣着手眯着眼晒太阳。当然,期间也插花着一两位年迈的女修鞋匠。
不光是我,当时任谁只要新买一双皮鞋,肯定要到这里为新鞋钉上一副铁掌,理由如上所述。在当时,穿皮鞋是件很显派头的事情,穿上钉着铁掌的皮鞋走起路来“咔咔”作响,那简直牛得不要不要的了。况且在那个“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节俭时代,如果鞋子出现了小小的破损,谁会选择扔掉买新的?还是缝补一下继续穿吧。所以,修鞋匠的存在,倒也显得颇为重要。
一台磨得锃亮的老式手摇补鞋机,旁边还放着钻头、锉刀、锥子、胶水、补鞋线、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碎皮子……以及摆列整齐的各种各样的铁掌供顾客选择。当然,衣色陈旧、灰脸秃噜、满手老茧的修鞋匠,才是这个摊位毋庸置疑的“主角”。
胶水粘补、锤子钉底、机器缝边……修鞋是门手艺活,入门容易,但想要做好做精,就只有靠苦练。这些修鞋匠大都是每天清晨天刚亮就出来摆摊了,直到晚上天黑才收摊。日复一日,年年如此,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自己修过多少双鞋了。
钉鞋掌的,一般都是新皮鞋,而修皮鞋则是他们的日常。只要有顾客上门,经验丰富的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能不能修、怎么修、要修多长时间。送来的鞋子什么样式的都有,无论是几十元的鞋子还是上百元的皮鞋,只要他们用心修复,就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即便遇到再难修的鞋子,他们也会尽可能对其进行“挽救”,使之重获“新生”。
在他们的小修小补里,尽是城市的烟火、生存的智慧和生活的温情。
钉皮掌时,修鞋匠会把修鞋拐摆在面前,把皮鞋鞋底朝上套在上面。先把鞋跟清理一下,再用一块厚厚的胶皮,剪成跟鞋跟差不多大小,用钉子钉上。这种钉子叫作秋皮钉,钉身是四角形而不是圆形。他们会捏几颗钉子含在嘴里,然后用一颗从嘴里拿一颗。钉好后用一个很锋利的刀子,沿着鞋跟把多余的胶皮切掉,整个胶皮和鞋跟就浑然一体了。
修鞋时,只见他们一手捏着鞋跟,一手拿着粗针,娴熟地缝补着鞋子上开胶的鞋帮或鞋底。整个补鞋的过程把“穿针引线、缝补敲钉”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不仅是多年岁月积淀下来的经验,更是手艺人的态度和坚持。
那时穿皮鞋的人很少,大多数都是穿的球鞋、布鞋。特别是孩子们,穿的鞋特别费,一双布鞋穿不了多久,就有可能被大脚趾顶个窟窿,于是就需要缝补一下。修鞋的师傅会根据破洞的大小剪一块合适的皮子,用锥子先扎一个眼,再把缝鞋的线用针穿过,一针一针地缝好。如果是靠着鞋底,还得把皮子与鞋底缝在一起,缝完的鞋子既平整又美观。当然,这是那时的眼光,如今谁穿带补丁的鞋子啊。
他们当时的收入并不高。皮鞋钉一副铁掌,也就两毛钱,算是贵一点。至于修修补补,顶多毛儿八分的事了。他们辛勤的劳作,只是一种养家糊口的手艺罢了。
修鞋匠过去也称作皮匠,是因为修鞋匠的主要工作是修补各类破损鞋子,而修补鞋子的过程中常常使用皮革等材料,因此被称为皮匠。在古代,制鞋或修补鞋的工匠称为“补鞋匠”,俗称“皮匠”。
修鞋匠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当时中国人开始使用草、麻、葛等材料编织鞋子。随着时间的推移,鞋子的制作和修补逐渐成为一门手艺,修鞋匠应运而生。修鞋匠的工作不仅限于修补鞋子,还包括制作新鞋。他们的工具简单,主要包括锥子、剪刀和钉拐子等。
有的修鞋匠还会帮人纳鞋。所谓的纳鞋就是人家自己纳好了鞋底,做好了鞋帮,请修鞋匠把鞋帮、鞋底缝在一起,这个工序就叫绱鞋。绱鞋的时候有从外面明缝和从里面暗缝两种工艺,想想鞋子里面那有限的空间,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一针针地缝上的。绱好鞋以后,还得用鞋楦来定一下型。所谓的鞋楦就是用木头制成的像脚的形状的模型,放到鞋子里面来给鞋子定型的工具。他们会把合适的鞋楦放到鞋子里面,把鞋子撑得满满的,放置一段时间后,鞋子就定型了。
修鞋,曾是极具生活情怀的行当。随着人们生活水平不断提高,这一老行当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只有为数不多的修鞋匠仍然坚守在市区的街头巷尾、犄角旮旯。上线、缝补、粘后跟……每天,无论刮风下雨,他们都会准时出摊,在小小的、简陋的摊位上忙碌着。
大抵手艺人都是这样想的,一件事干出感情来,总是难以割舍。
“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在缝缝补补”。他们在修补破损物件的同时,也在修补着那些渐行渐远的手艺,修补着生活中的烟火气,修补着岁月的温情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