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顺治十八年(1661年),一位江南才子风尘仆仆受命来到中原,到河南省直隶汝州担任知州。他叫金先声,字五钟,清代湖广江陵(今湖北江陵县)人,博通经史,文采飞扬,因学行兼优,地方学官在岁贡之外考选他充贡国子监为监生(选贡)。曾任安陆府学训导,“教士循循有法,为一时师儒之冠”。而后居然由一名府学训导(相当于现在的副教授)升任为统管一州四县的直隶汝州知州,可见其才气果然不凡。
金先声到任后,因公务之需,亟待查阅地方志以辅助施政,然“汝久四属,旧各有纪,
分门建旌,而全郡之合志未备,且炎昆之余,典章放轶,款识多讹”。他在公务之余时常考虑如何找来旧志残卷,好好整理一番,修成一部完备的志书。恰好在他任职汝州的第三年———清康熙二年(1663年),上峰授命各地纂修方志,他喜出望外,决定将汝州及所辖四县所修志书合刊为一,略古详今,编纂一部《汝州全志》(他开了汝州编纂全志之先河,此后的汝州地方志书除了续志外,都叫作《汝州全志》)。于是他亲任主编,“爰征郡邑名硕,搜讨遗编,网罗故闻”,“焚膏丙夜,历寒暑汇成兹集”印行,凡12卷,洋洋大观,可谓无量功德矣。
《湖广通志·卷四十三·名宦志》称,金先声“博通经史,工诗文”。金先声在汝州任职期间,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文佳作。其载入汝州旧方志中的诗文,有诗作《汝署赋怀》《宿风穴白云寺》《汝阳书院》《忠孝祠》《二程夫子祠》《仙林道中拟游嵩岳不果》《守宪翁道台诞日署槐生芝赋颂》《再过龙门》《洞阁远眺》《乙巳秋重游风穴访云峩上人》《谒黄公墓》等数十首,有文章《重修汝州城隍庙寝宫募疏》《汝州合属舆图序》《汝州白云寺迎请藏经募疏》《汝州重修玉皇阁募疏》等篇什,这些作品各具风采,韵味十足。
他的七律《汝署赋怀》,既再现了他作为地方长官的辛苦操劳,又抒发了作者为官异乡的复杂情感:
厅事严扃柏影横,独劳丙夜一灯明。
循良不外经生业,计薄乃同史籍评。
汝水风清盈袖冷,龙泉月白与心盟。
梦回虎渡绿杨外,何日江头浣客缨?
在闻名遐迩的名刹风穴寺,他流连忘返,索性夜宿古寺,写了一首七律
宿风穴白云寺
法院凭高石磴斜,俯临井郭暗云霞。
四垂松影池台绿,几曲泉声溪洞赊。
天半磬希人语肃,宵分偈罢茗香奢。
劳薪不到伊蒲灼,有梦时同静者遐。
金先声总是以地方官的身份察看汝州名胜,而以诗人的情思借景抒发自己的内心感受。请看他的另外几首纪游诗:
汝阳书院
心遐时命酌,别墅探名葩。
曲径穿香细,疏棂拂影斜。
台高藏洞穴,松老具烟霞。
银汉中宵灿,因风欲问槎。
忠孝祠
纯孝孤忠飨共祠,到庭人自肃威仪。
片言能使天伦合,一死终昭大义垂。
颍水旧乡羹未冷,龙兴废址草余悲。
至今汝俗多奇节,总是流风百世维。
二程夫子祠
当年理学仗谁明?大宋灯传有二程。
相奉六经为教主,更无百氏敢争鸣。
日星自此中天炳,江汉于今由地行。
千古人心即俎豆,拜瞻坛宇凛如生。不仅如此,金先声的古风诗也写得抑扬顿挫,颇有气势,非一般诗人可为。让我们欣赏一下他游历嵩山时所写的《洞阁远眺》:
嵩岭自西折,蜿蜒峰千凸。
巨灵忽中分,屹然门户列。
相传夏禹著神功,姬公营洛当其中。
我来周瞩恣凭吊,停辔登舟复策筇。
溪湍处处喷山麓,佛子化身石岩矗。
莫将好事议前人,此间非此空兀秃。
历险而上古洞三,谷响镗鞳卧瞿云。
读罢残碑凭飞阁,数行秋雁度烟岚。
有怀肯逐尘鞅老,句乏惊人殊草草。
旷哉眼底与胸期,空余搔首问苍颢。
吁嗟乎!
东都繁华映夕晖,年年芳草任枯肥。
低回不改惟流峙,繄鹿鹿者是耶非?
金先声是《汝州全志》的主编,作为诗文高手,他在编纂过程中,在不失志体的前提下,在志书的每卷卷首甚至大部类目之首,都插入数句论语,提纲絜领,画龙点睛,字字珠玑,可谓段段美文。在此,笔者罗列几段,与读者奇文共赏吧:
《卷之一·舆地志·山川》:
金先声曰:《援神契》有云:五岳之精雄圣,四渎之精仁明。境内之有山川,犹天下之有五岳、四渎也,亦能大布云雨焉,亦能荡涤垢浊焉。五岳四渎视公侯,则境内山川视守令,施德博大,以衣食乎万众,泽相仿也。汝州背侧诸峦,襟带群流,土物含灵,多所包育。自揭竿燎原以后,穷林邃壑,一弹指而虎啸猿号矣。虽然,佳胜既邈,观型犹昔。莅兹土者,吊禹功,溯文化,则以之;临川拟洁,仰岱思崇,则以之。盖亦雄圣仁明之聚也夫!志山川。
《卷之四·职官志·名宦·郏县》:
金先声曰:宦海茫茫,升沉不一。绾铜垂墨之吏,咸期其有裨民社、无忝宦游已耳。挽近脱靴肖像,总属滥觞;卧辙扳辕,无非故套。求其去后留思,棠歌岘记,盖有几人哉!然而直道在人心,是非在人口,嘉模劣政,难同电影石火也。今按芳迹未湮、民心沁注者,得若而人,彼市德邀名、无实政之可考,则不敢滥及焉。
《卷之五·人物志》:
金先声曰:人物,以表土著也;而流寓亦与焉,以表行谊文章也;而仙释、隐逸亦与焉。盖凤举鸿冥,显晦殊操;堂裘雨蓑,用舍异候,而要皆足以备尚友者之企仰。昔庾道季谓廉颇、蔺相如,虽千载上死人,懔懔恒有生气。茅鹿门读《李广传》便欲立斗,读《石建传》便欲俯躬,读《庄周》《鲁仲连传》便欲遗世。观摩不齐,感发一致。然则以人为鉴,姑无侈言,天下取之汝郡而出处去就划如矣。志人物。
《卷之五·人物志·乡贤》:
金先声曰:乡贤,即他郡邑之名宦也。有功于所部之民社,而后有光于所生之闾里,均是。贤也,乘风载响,因云洒润,由其施易普而绩易张。顾也有不尽然者。使贤必待缨组而后显,彼管幼安、王彦方辈没没久矣,何亦称述不衰乎?今汝所俎豆者,意不在佩紫怀黄、建节乘轺,而在佩紫怀黄、建节乘轺之无愧于幼安、彦方辈者也。乡贤与乡绅异:乡绅生则荣,没则已焉;乡贤生或不必皆荣,而没则馨人齿牙,千百世不能泯焉。志乡贤。
《卷之五·古迹志》:
金先声曰:古迹所在,能使过者兴感,闻者思贤。当日偶尔寄托,亦无大异,而千百年后,嗟叹留连,争识其处。此何心哉?或曰:白云孤台,想见其人,或山高水长,歌咏其风;或明月独鹤,以为公在世间。旷代相触,夫岂无由?汝州靡沸以来,陵移谷徙,而古迹至今不湮。游其地者,俨若揖其人于几席之上,脱非其人之生平风调,实有荦荦可爱畏者,亦安得低回,焉不能去怀如此乎?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也。志古迹。
康熙七年(1668年),金先声离开汝州,改任福建省泉州府同知。因政绩突出,后升任广西南宁府知府,并于康熙十三年(1674年)纂修《南宁府全志》,又为南宁的历史文化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