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的蔬菜当中,毫不夸张地说,只有叶片白嫩如玉脂,甜美香脆大白菜,才能称上百菜之王,是老百姓眼中当之无愧的“当家菜”。
时值冬季,东北人民储藏大白菜的场景,通过网络被全球人民所知,瞬时成了网红。
其实,网络时代,能藏住的东西很少,稍不留神就迅速蹿红。再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隆冬时节,北方人的当家菜,也只能是白菜。
这时节,北方的天空无比晴朗,空气中处处流淌着大白菜的馨香味儿,就连风中传来的呼啸,都如北方人嘁哩喀嚓干脆利索切在白菜里欢腾流淌。
那是,欢乐的声音。
印象中,小时候每到冬季,家里除了白菜萝卜,几乎没有其他蔬菜可吃。这一冬要想吃的滋腻,大白菜说了算。
家家户户都在储藏的白菜、萝卜,分量足足能吃一冬天,可从入冬吃到开春、白菜开花、萝卜生芽,也不怕大雪封门。这大白菜倒也不娇气。只要通风的地方,便是它的栖身之所。因而阳台、窗台和楼梯过道成了储放大白菜的好地方。
天气晴朗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把大白菜从屋里搬出来晒太阳。墙根下经常排满了整齐排列的大白菜,菜头朝上倚在墙上。晒上几天以后,外面原本肥厚的白菜帮子就会逐渐变成很薄很干燥的一层,紧紧地包裹着变得结实了许多的大白菜,这样就可以长久贮存了。
过几天,人们就把白菜一颗颗轮番抱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看看有没有生黑斑,或是发烂,然后把干叶子撕掉,再小心翼翼地放下。
这段日子,菜农们忙着收,赶着往城里运,居民们忙着购买,悉心地储藏,人们大多都为了大白菜忙活一阵,俨然是大白菜“出彩”的日子。
大白菜也真争气,直让人吃到春暖花开。
从小就听老人说:“百菜不如白菜香”,因为白菜怎么做都可以,怎么做都好吃,所以,很多温暖的记忆也是与白菜有关的。
说起来,大白菜的性格应该是很随和的了,可谓适应能力极强。大白菜的做法很多,可以清炒、可以醋熘、可以凉拌、可以炖豆腐炖粉条,当然也可以炖猪肉。
在小时候的冬天里和大白菜结缘,与其说是别无选择,倒不如说是情有独钟。
那个年月,一到冬天家家户户都要储藏大白菜,一个冬天下来,普通的家庭总要消耗几百斤的白菜。
人们喜欢大白菜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它鲜美可口,营养丰富,是菜中之王;因为它价格低廉,适宜普通百姓的家庭消费;因为它适宜储藏,室外堆储也安全过冬;因为它的做法多样,可炒、可拌、可炖,可腌,随心所欲,样样鲜美。
白酒对白菜,越喝越自在。记得小时候到同学家喝酒,也没钱买下酒菜,就把家里的白菜偷一颗做凉拌白菜心。这道菜其实是北方人比较喜欢的下酒菜,白菜心又嫩又甜,加上一些陈醋、油、盐等调料一拌,清爽可口,酸爽迷人,回味无穷,用来下酒是再好不过的了。如果再将红辣椒切成丝拌入,那可真的是色香味俱全了。
有时候攒几个零花钱,喝酒时便奢侈一点。和几个同学买回一些卤好的猪大肠,在自家的小煤火炉上放上一个小铝盆,然后把切好的猪大肠和大白菜放在盆里煮,不一会儿便香气迷人。猪大肠筋道弹牙、大白菜清爽利口,儿时这种因陋就简的自助小火锅,至今想来仍让人怀念不已。
大白菜最早的记载在《诗经·谷风》中,有“采葑采菲,无以下体”之说。“葑”就是大白菜,后来人称蔬菜好吃,常夸“初春早韭,秋末晚菘”。《本草纲目》解释道:“菘性凌冬晚凋,有松之操,故曰菘,俗谓白菜。”霜降以后,白菜味道最鲜,故赞美“秋末晚菘”。听起来很文艺、很雅致的样子,不过个人觉得叫大白菜最为亲切、最为平实。听着顺耳顺心,看似直白、却有深意、有味道。
到了唐宋,人们把白菜叫“菘”。韩愈有诗曰:“晚菘细切肥牛肚,新笋初尝嫩马蹄。”有一年冬天,大雪飘飘,孟郊、卢仝来访,韩愈把储藏的白菜细细切丝慢炖,加汤慢炖,满满一碗好像烩银丝,配上屋外新挖出的冬笋。众人品菘尝笋,煮酒论诗,韩愈赞白菜赛过牛肚,冬笋胜过嫩马蹄的味道,众人也有诗唱和,成了一段千秋佳话。
曾在汝州当过刺史的刘禹锡也曾说:“只恐鸣驺催上道,不容待得晚菘尝。”他把未能吃到晚秋的菘菜当作一种遗憾。
白菜虽其貌不扬,却用它的洁白无瑕,熨帖着人们的辘辘饥肠。文人常是惜墨如金的,苏轼赞美白菜却是毫不吝惜词语,不惮使用力气,他居然形容“白菘类羔豚,冒土出熊蹯”。直译出来是说,白菜的味道堪与羔羊肉和小猪肉相比,是从土壤里生长出来的熊掌。他的说法未免有些夸张,但大白菜的美味,向来为人们所青睐,则是不会错的。
白菜也曾叫“黄芽菜”,李渔说:“菜类甚多,其杰出者则数黄芽……每株大者可数斤,食之可忘肉味。”白菜之美可忘肉味,李渔和苏轼这两个资深吃货英雄所见显然略同。李渔注重本味、淡味、鲜味,不主张肥厚甘浓,这是从他重视素食引申出来的。
大白菜的生长,简直是个奇迹。
伏天里,种子入土,寒冬时,走上餐桌。从不起眼的小小种子,变成瓷瓷实实,重达十余斤的“彪形大汉”。它们饮着晨露,沐着霞光,根,向下扎,叶,向上张。长得烂漫又任性,于是,一片一片的青碧铺散到地上,层层叠叠,丰美新鲜,生气勃勃。秋凉了,它们抱紧内心的清白,似乎也抱着一层层的阳光与雨露。长得更结实,更壮实,更丰腴,站在泥土里,很有精气神儿。晚秋初冬,黄瓜、豆角、西红柿,渐渐走去了,只有大白菜,仍然在菜畦里倔强地守望着。
俗语说:“百菜唯有白菜美”。大白菜含有蛋白质、脂肪、多种维生素和钙、磷等矿物质以及大量粗纤维,用于炖、炒、熘、拌以及做馅、配菜都是上乘菜。白菜的吃法很多,或炒、或烩、或熘、或炸、或炖、或煮、或焖、或煨、或泡、或腌、或渍、或凉拌,无不风味独特,真可谓“白菜可做百样菜”。
南方人喜欢炒着吃,北方人喜欢炖着吃。不论南方、北方,都有人喜欢把白菜晒干,做成酸菜、泡菜和腌菜。白菜猪肉炖粉条,是中国最经典的家常菜。寒冬腊月,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放进排骨和粉条,扔进辣椒、八角和姜片,炖一锅大白菜,直吃得额头冒汗。年三十晚上,凉拌白菜心,成为下酒的最佳菜肴;猪肉白菜馅水饺,吃起来是那么的香,预示一年的日子香香甜甜、和和美美。
白菜不仅好吃,而且好看。我们经常在许多家庭的客厅的博物架上或古董店看见玉雕的白菜,敦实,憨厚,令别的玉件黯然失色。最为著名的,则是存放在台北故宫中的那尊“翠玉白菜”玉雕。原是清光绪皇帝妃子瑾妃永和宫的陈设,是国宝级的古董,其色泽鲜嫩,白皙无瑕,仿佛弹指可破,就如同玉雕里的一位女王,令古今无数鉴赏家惊叹不已。
由此可见,大白菜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如今,从菜市场到超市,蔬菜品种很是丰富,辣椒、茄子、豆角、芹菜,还有以前闻所未闻的蔬菜,如空心菜、芥蓝菜、紫菜头等,加上闯进北方菜市场的各种南方蔬菜、国外蔬菜,花样翻新,真吃不过来。不知不觉,白菜不再充当“当家菜”的角色了,但它仍是蔬菜中的佼佼者,地位无可替代。就如人们对大白菜那种割舍不掉的感情,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这,就是大白菜的尊严和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