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竟然跨越千年时光,走进了一个拥有五山、六寺、七阁、八庙的文化古镇。
此时,在人潮涌动、灯火辉煌、琳琅满目中,我不知不觉走到了这样一处幽僻的所在。一座高耸的灰褐色尖顶宝塔连着四角的四座小型宝塔,稳坐在方形的宽大台基上,宛如一位天神站立在我的面前。
我不得不仰起头,去观它的全貌。尖尖的宝刹,仿佛一支利箭直刺乌蓝的苍穹,那天空中飘飘绕绕的几朵白云,则更显得洁白如棉。一个弯弯的上弦月,忽然从那白云里跳了出来,仿佛刚被白云擦拭过一样,黄白色如此得纯净。
这宁静而优美的一幕,一下子把我的思绪带向了遥远的千年。定定站着的我,恍惚中,脱离了躯壳的束缚,飘飞云端,穿越历史的烟雾,俯瞰着它的精彩演绎。
处于滇池北岸、宝象河下游的官渡古镇,原名“窝洞”,曾是一个螺蛳壳堆积如山的渔村。这里云水淼霭,薰风无浪,风光如画,是古滇池畔最佳的渡口。正因为它绝佳的位置,早在唐代“,窝洞”便是南诏王公游览滇池时理想的驻足之地。宋代,大约在1180年至1190年间,驻守“鄯阐”的演习高生世,常乘舟至窝洞游览。因为高生世的船绳常系于岸边,于是便把窝洞命名为“官渡”。高氏似乎对官渡情有独钟,干脆把官渡划为自己直接管辖的治所,于窝洞置官渡县治,并修建了城池。
遥想当年,走进官渡,只见一望无际的滇池水清波荡漾,鸥戏鱼肥;浩瀚的天空中云展云舒,变幻无穷。湖边芦苇丛中嬉戏着成群的野鸟,螺峰山百余株柏树依山脚层叠至山顶,溅玉泼翠。寺庙里的钟磬之声和书院里琅琅读书声透过朝云暮雨悠悠飘来;高耸的密檐塔和金刚塔直指苍穹,犹如神人大师挥动大笔,赞美天地,祝福人间。岸边大片杏树林中,牧童捉迷藏,玩游戏,充满稚气的欢快;游客赋诗、饮酒,对弈作乐,笛韵悠扬。街市上车来人往,人头攒动,每逢庙会期间,不仅市区居民前来参加庙会,邻县居民也蜂拥而至。五谷寺西旁草坪空地上,人山人海,热闹异常,远非当时一般市集所能比拟。入夜,渡口灯塔上升起一串明亮的红色灯笼,引领官船渔舟徐徐驶来;月明时节,云台宫倒影于常年水清如镜的水池中,清风拂过,宫影荡漾;金刚桥上,偶尔传来金刚窃窃私语。
官渡古镇,因为无数达官贵人、名流贤达的光顾留恋,一篇篇上乘佳作,宛如一朵朵青莲绽放在古滇池的碧水之上,与点点渔火、亭台楼阁、飞檐斗拱、绰约靓影相映成趣。“多少行人此来往,马蹄踏破五更霜”,“此地酒帘邀我醉,隔船笙鼓送我归”。
往事隔千年,恍然一梦间。我回过神来,依着明灭的灯光,缓缓穿行在从横交错的青石板路,道路两侧,那些古老民居用螺蛳壳和着黏土舂夯而成的院墙依稀可辨。在古民居的连接处,妙湛寺、东西金塔、土主庙、法定寺、孔子楼、赐书堂、状元楼,错落有致,晨星点缀。
这些集能工巧匠智慧与文化艺术为一体的古建筑,在如水的月华中,静静矗立,与附近的尘世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一位位
在闹市中参禅打坐的高僧和品读国学的高士。
而它们自身,在千年的风雨中经历了无数的兵燹战火,几经毁损,最终宛如一粒粒浴火的金子愈发璀璨夺目。
那始建于唐朝的供奉摩诃迦罗(大黑天神)的土主庙和宋代的法定寺。那始建于元代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的妙湛寺,历经水淹、地震、迁建,如今依旧古朴典雅。
这些壮观的人文建筑与自然风光相融合,构成了一幅优美的画图,写意着“古渡渔灯“”螺峰叠翠“”云台月照“”杏圃牧羊”“凌云烟缭”“滇南草坪”“金刚夜语”“笔写苍穹”等“官渡八景”。
我漫步在渐渐消退了喧嚣的官渡古镇,用脚底触摸着这里的每一片岁月往事。那只剩下一个小小池塘的古渡口,那被拴紧了缆绳的独木舟,那石桥上一串串褪色的红灯笼都在静静的夜色中诉说着它悠悠的往事。
岁月像一位可以翻天覆地的大力神手,搅动着沧海桑田的变迁,随着古滇池湖岸线的逐步退缩,这个昔日的古渡口没有了画舫行舟,没有了古渡鱼灯,没有了云台月照,渐渐变成了一个内陆的古镇。唯有那“官渡”二字,成为这个昔日著名水岸胜景的记忆。
古老的庙堂建筑逐渐陈旧破败,有的甚至被拆除,著名的金刚宝座塔也沉陷成一个巨大的地坑。2001年4月,官渡古镇文化古迹抢救工程动工,经过两年多的艰苦努力,1350吨重的金刚宝座塔整体抬升2.4米,并重建了妙湛寺及西塔,修复了孔庙、武庙、赐书堂、法定寺、土主庙、观音寺、上下阁楼等古建筑。
历史似乎总是在反反复复的轮回中得以绽放新彩,当我在古镇修复15年后的这个月夜,忽然莽莽撞撞闯进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古文化的殿堂。
虽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的光景,古镇的行人少了许多,但那李家麦粑粑、眼镜麦粑粑、凉粉、炸洋芋、烤臭豆腐、木瓜水、腌菜、官渡粑粑、木瓜果脯等、“尿”泡梨、凉米线、凉面、凉粉、泡菜、包浆豆腐、小锅米线、泡鸡脚、甜白酒、抓抓粉,等等数不清的小吃,或者大大方方端坐在高堂之上,或者就像拉客的黄包车夫蹲在街角,或者浓妆艳抹飘来阵阵奇香,或者客家妹子一样偷偷望着我,给了我不一样的诱惑。
而那些晶莹似玉的云子,浑厚古朴的乌铜走银,高高低低的手鼓,花花绿绿的礼帽,小巧别致的手链,更让我领略了少数民族的别样风情。
忽然想到,在这样的月夜,有一栋叠楼上的一扇花窗吱扭一声开了,一位女子曼妙的身影,在月色中影影绰绰,定会让人浮想联翩、不能自已。或许正凝神注目,想一睹那女子的花容,她忽然就没了影迹,飘来一声若有若无的滇剧唱腔。这样遐思着,忽然真的就望见了“状元街”三个大字。一下子,对于女子的思恋,有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注脚。
我穿行在每一条古街,那月儿始终悄悄跟着我,时而隐匿在高树之后,时而滑行在飞檐斗拱,时而嬉戏在碧水的湖面,时而憩息在灌木丛上。
一时间,我分不清是行走在文化的殿堂里,还是闹市的街弄。
这明月,似乎依旧是唐时的明月,抑或是重新划过金刚宝座塔的新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样的一个古镇,此时若有一把古琴作伴,或许东坡的这首词会更幽美。
明日月夜若有空,定会再来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