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春来海棠依旧春去春又来夜阑卧听春雨声春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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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4期:第03版 本期出版日期:2019-03-14

夜阑卧听春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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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郭

那一夜,因为饮酒的缘故,半夜从梦中醒来,没有了一丝睡意,正百无聊赖,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哩哩啦啦的流水声。

一下子确定,这是久违的春雨来了。

这雨儿,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当你仔细听时,它宛若微风中轻轻划过窗台的丝纱,飘忽不定;当你不再去捕捉它时,它又仿佛顽皮的孩子,突然清晰地拍打着窗玻璃。

这雨儿,没有了敲打在青瓦上的铿铿声,一股悠悠的乡愁袭上心头。故乡的雨夜,黑白照片一样浮现在我的眼前。

这样的乡愁,不止于我,对于旅居台湾的诗人余光中更有着深深的共鸣。他在《听听那冷雨》中对于故乡之雨的怀恋,细腻入微:雨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脆可听。尤其是铿铿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乐,属于中国。王禹的黄冈,破如椽的大竹为屋瓦。据说住在竹楼上面,急雨声如瀑布,密雪声比碎玉,而无论鼓琴,咏诗,下棋,投壶,共鸣的效果都特别好。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黯,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至于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拂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春雨在儿时的故乡,似乎更有一种韵味。

北方的春天,记忆中是很少下雨的。初春时节,明明过了立春,风依旧很冷,哪里有“春面不寒杨柳风”的感觉。垂柳看不到一点泛绿的痕迹,连那白杨也缩着花骨朵,不愿吐穗。天常常是阴冷的,云青青兮欲雨,却始终没有一丁点雨滴落下。天潮潮,地湿湿,于是心情也渐渐变得压抑。心里渴盼能够痛痛快快下一场春雨。

雨终于来了,却若有若无。你走在故乡小街的土路上,望着高过一家家院子的榆树、椿树,那些黑乎乎的枝条上,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只喜鹊或者麻雀,孤零零的,似乎在风中瑟瑟发抖。它的样子,有点奇怪,你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忽然觉得,脸上凉凉的,这时才发现,春雨真的来了。

你顿时获得了一种清爽与愉悦,仿佛走在一线天的深谷间,忽然看到了一株烂漫的海棠。

两三个小时过后,天地一片迷蒙,那高高低低的瓦房,那参差不齐的片片树林,那弯弯曲曲的暴雨河,那原野里渐渐发青的麦苗,似乎都躲了起来,海市蜃楼一般虚无缥缈。

雾一般的太虚幻境里,有公鸡在树巅偶尔打一下鸣儿,有土狗在深巷中边跑边吠,有羊儿在田野上偷食了一口麦苗被主人撵着追打。

天早早黑了下来,那雨儿宛如春姑娘扯掉了最后的扭扭捏捏,开始了野性的狂舞。地上变得泥泞起来,宽阔的院子里,从灶火到堂屋有一段距离,为了避免碗里的玉米糁淋到雨滴,父亲把唯一的大胶鞋让给我,他独自穿着木屐呱嗒呱嗒走在泥地里。

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方桌上吃着晚饭,父亲不住地感慨雨来得及时。忽然电就停了,屋里失去了光亮。黑暗中,一家人默默吃完了饭。或者点起一根蜡烛,或者靠着父亲旱烟一闪一闪的火光,等待着光明的到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电灯泡始终没有再亮起。一家人各自上床歇息。因为春雨的到来,使本就不稳定的电也停了,整个村庄都早早沉入了宁静。

你躺在旧式的木床上,雨儿敲打在瓦顶的琴声悠扬地传来。这琴声,单调而又耐听,风止时,屋顶吧嗒吧嗒,屋檐哩哩啦啦,风来时,屋顶噼噼啪啪,屋檐哗啦哗啦。凭雨声,你听到了雨的骤缓、风的来去。

这把雨琴,让你联想到河里的鱼虾此时该是怎样的欢跳,漫水桥上的石板路该是怎样的湿滑,那一株柳树上的老喜鹊该如何庇护它嫩黄小口的雏儿,麦田里的刺角芽、狗狗秧该是拱出土了吧。慢慢地,梦境和现实已没有了界限,似梦非梦,再听着这把雨琴愈来愈飘飘缈缈。

春雨,有时是招人喜欢的,有时却让人反感。反常的春雨不来则已,一来就淅淅沥沥连续好几日。你开始期盼晴天,因为你的胶鞋裹满了泥巴,甚至还会往里面渗水,每天穿着这样又重又冷的家伙去上学,是一件极想摆脱的事情。你偷偷换上父亲的木屐,没走两步就崴了脚,很痛。

这种既爱又恨的春雨,一直伴随着童年的时光。

今夜再次听到春雨,已经从少年走到了中年。这雨,真是一种回忆的音乐。从春雨绵绵听到秋雨潇潇,从少年听到中年。人生的所有故事已经不会重来,每一个片段都已经变成了记忆。更何况,儿时的故乡也早已换了模样。高大的榆树、椿树、柳树早已作古,成片的瓦房鲜有踪迹,就连牛啊马啊鸡啊狗啊也化作一片片落叶,不知被吹到了哪里。何况我也早已离开了故乡,住进了钢筋水泥的丛林里。高楼旁没有了婆娑的树影,那低矮的灌木丛哪还能弹奏出美妙的琴声。

余光中的感悟,我亦能深深体会到。因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乐从记忆的彼端敲起。

瓦是最最低沉的乐器灰蒙蒙的温柔覆盖着听雨的人,瓦是音乐的雨伞撑起。因为高楼大厦时代的来临,瓦的音乐竟成了绝响。千片万片的瓦翩翩,美丽的灰蝴蝶纷纷飞走,飞入历史的记忆。要听那春雨敲打瓦片的美妙之音,真的要去诗经里寻找了。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风雨潇潇,梦回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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