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农历十月初十,恩师解新安永远地离开了。噩耗传来,心中痛悲。时至今日,尽管阴阳两隔、与恩师不得相见已有一年,但老师的音容笑貌,老师的言谈举止,老师的情操风范却长留心中,时时想起。
我是临汝县高中(今汝州市一高)八三级学生,在1985年高三学年正式进入解师门下受教,解师是我所在的三五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说是正式,是因为我早在初中时就聆听过他的授课。今生有幸,我在初三、高三这两个决定人生命运的关键节点,遇到了董嫩枝师和解新安师这一对伉俪情深的好老师的教诲。在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我从家乡的村初中转学到了当时的南关联中,南关联中不大,初三只有一个班,董嫩枝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当时,解、董二位老师的大公子汝涛也在这个班上学。学校有个好做法,不时邀请相邻的县高中名师给我们讲课,比如,后来曾任汝州教育局长的李宗斌师和他的爱人席卫珍师给讲过化学,王莹珍师讲过英语,解师当然也受邀给我们讲过语文。这些名师学识渊博,口才出众,讲课仪态潇洒自如,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后来在家庭极其艰难的情况下,能够在已被临汝师范录取的情况下,不端到手的铁饭碗,而是听从劝告到高中苦读,去搏难以预料的高考命运,今日想来,是与听过解师等诸位名师的课,对县高中陡生羡慕向往之心大有关系。
解师工作极其敬业。高三的日子,对时间的利用达到了极致。我们早上五点多进教室,除了吃饭与排泄,就是在教室学习,一直到夜里十一二点,类如夏衍笔下的“包身工”———当然,这都是每个人为了赢得好的前程而自觉自愿的。而我们的解师,也自觉地成了我们这群“包身工”中的一员。反正每天早晨,我摸黑进入教室的时候,解师总是已经坐在了讲台上,除了偶尔讲上点什么,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陪着我们。晚上,他也会不时地到教室转一转,那时几乎天天都有小测试,次次有作文,他转完走后,又肯定是回去备课,或者去批改六七十人的作业去了。他对时间的“榨取”应该比我们这些学生更厉害。因此,在他早晨陪我们时,会不自主地打呵欠,而他的眼睛却永远炯炯有神。
解师知识渊博,讲解课文永远都那么生动有趣。有一次,他兴之所至,就站在那里,给我们背诵起了《红楼梦》第一回,语气连贯,声情并茂,足见他对《红楼梦》的喜爱,并下过苦功夫。他讲课永远是大腔大口,语声激昂,似乎可以绕梁穿墙。他写得一手好字,写起字来很是下力,粉笔头咚咚咚直响之后,便是堪称书法的板书。他还精通医术,前些年有日子没有见面,后来问汝涛,才知道那几年他携董师在山东行医坐诊。他晚年喜读《圣经》,与他最后的几次见面,他总要和我谈读《圣经》的心得和体会。
解师对我格外有恩。我对语文自小喜爱,其中又经过董师等老师的栽培,对写作小有心得。解师作为语文老师,就表现出来对我的重视与喜爱。那时,一周总要写一篇作文上交,而他每次对我的文章的批改,总是格外用心,圈圈点点很多,评语往往写得很长,而且,很多次把我的文章作为范文在班上宣读,很是激发了我对写作的兴趣和野心。今生从事文字工作,可以说,是与解师的支持与奖掖分不开的。但很抱愧的是,高考成绩出来了,尽管我取得了全县文科第四、应届生第一名的成绩,但我的语文成绩很不理想。我只是抱愧,解师比我还应心,主动申请查看我的语文卷子,后来跟我说,作文写跑题了,很是为我惋惜。别的不说,单就他主动为我而查看卷子的这一举动,就已经让我感激涕零,温暖我的一生。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年高考,全县文科前五名,都在我们这一班,解师名声大噪。
我对解师、董师一直深怀敬爱之心。刚参加工作那几年,逢年过节,我还能时不时去看望恩师。随着生计艰难,仕途不顺,看望老师的次数越来越少,以致中间断绝。但对老师的敬爱不曾衰减。有天下午,阳光灿烂,我走在北门里街自南往北回家,突然看到解师推着自行车与董师并肩向我走来,我很是激动,看着沐浴在艳阳中的恩师,我感觉到他们身边带着光环,如神仙一般。打过招呼寒暄之后,我在心里说,我要写诗,记述这一时刻,而且我还把看到老师的心情跟好几个朋友说了。只是我不擅诗,又懒,只是说说,并不曾下笔,但那一刻的情景,却长留心间。之后,我下了决心,要经常去看老师。每次看老师,二位都发自内心地高兴,去年八月十五去看他,他不停地跟我说着《圣经》,董师因患失忆症,只是天真地笑,我问董老师还知道我是谁吗?她也只是跟我笑。解师说,她不会记得了。可我分明感觉到,她知道我是谁。惜乎,时光不永,人生有时,当日之语尚在耳边,突然得知恩师病发不治,心情怎不悲伤?
解师的生平,在他走后我才得闻。我很渴慕孔门教育方式,弟子与孔子一问一答,既能够解除心中疑惑,又能与老师切磋共进,还能知道老师的心路历程,并最终成就了千年不朽的《论语》。而现在的教育,一切围着升学,一切围着教材,一切围着标准答案,老师送输,学生接纳,工业化的模式,师不知学生,学生也不知师。幸而解师写有自传,我也是在读他自传后才知他的生平。他命运悲苦,父母早逝,备尝艰辛,又生活在一个大家庭,生计的挤兑又使没有父母依靠的他备受委屈,养成了他忍辱负重的性格。幸而祖父支持他读书,得以进学郑州,却又因生计艰难,重回农村。即使成为教师,从教之路也是不顺,从王寨,到大峪,几经周折。但他在忍辱负重之中却并不消沉,不断学习,不断在夹缝中摸索自己的逃生之路,终成一时名师。他一生最幸运的事,是获得了忠贞不渝、相携一生的爱情,他与董师是初中同学,从暗生情愫到相亲相爱,一辈子甘苦与共,从不分离。董师患失忆病后,二人更是形影不离,亦步亦趋,解师在写的文章里,一提到董师,一律呼之以“嫩”,娇溺之情,从中可见。一旦解师远行,董师顿失支柱依靠,又懵懂无知,思来怎不难受?
解师的文章,也是在他走后才得读。读了他的自传,嗟呀他的颠沛流离,看到他遭受的委屈与无奈的隐忍,不仅暗自神伤,更感佩他的自立自强……他著有诗集,生前就在编纂,在他走后我也参与了校订。以我低下的诗歌鉴赏水平,是不能够对他诗歌的艺术水准说长道短的,但仅从诗歌内容就可以看见他的广博的情怀和炙热的爱国心。他讴歌祖国广袤的河山,赞颂伟大的党和祖国的成就,吟咏身边的一草一木,透露着对生活的热爱和满足。
解老师,您尽管走了,但您永远活在您的学生们的心里,您的思想和精神依旧在滋养着我们,我们一定会像您一样,热爱党,热爱祖国;在岗,恪尽职守,勤奋工作;在家,孝老爱亲,相濡以沫;即使到了退休,也要安分守己,过充实高尚的生活……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解老师,您安息吧!
(此文为在纪念解新安老师逝世一周年书籍发行仪式上的发言,发表时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