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闰六月,家乡风俗要给母亲送闰月鞋。以往给母亲送礼物,母亲必欢喜地收下礼物,而后,像个孩童般向左邻右舍炫耀着她的幸福和快乐。可今年,当我把一双绣着国色天香牡丹花的红色老北京布鞋穿到母亲脚上时,母亲没了往日的欣喜,而是叹息了一声:“唉,这双腿这双脚,越来越没劲儿走路了,恐怕要辜负了这么好看的鞋子了,以后别买了,那么多鞋子都还没穿,再买就浪费了。”
“妈,看您说的,您的病很快就会好的,到时候想去哪儿咱就去哪儿。”我搀扶着妈妈在客厅走了几步。母亲的眼里升起一丝亮光,旋即又暗淡下去。
“闺女,别哄我开心了。这病能维持原状就不错了,年龄到了,身子只会一天天衰老下去。”
听了母亲的话,我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赶紧背过脸去,生怕被母亲看到。母亲脑梗塞复发后,除了手脚不太灵便,老年痴呆的迹象也一天比一天严重,精神大不如从前。但母亲总是硬撑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前段,我把母亲接来我家,想让她享几天清福,我也尽一些孝心。做饭、洗碗、洗衣服这些事,我叮嘱她不让她操心。上班走时,我怕母亲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就把随身听帮她开开,让她听戏。
中午下班时,不见母亲在客厅,我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仍然不见母亲答应。我正要再大喊一声,隐隐约约听见阳台上传来穆桂英挂帅的曲调。我悄悄走到阳台,看到母亲坐在小凳子上,一边垃圾桶里盛满了花生皮,一边面盆里躺着剥好的花生仁。母亲正用干枯的不太灵便的手帮我剥花生。那是前段时间回山里老家时大妈硬塞给我的,一直没时间剥,就堆放在阳台上,差点儿忘了。
母亲正专心剥花生,抑或是随身听的声音掩盖了我的脚步声,耳背的母亲竟然没有发现我回来。只见她把一个花生仁扔进垃圾桶里,却把花生皮放进了面盆里。等发现时,又慌忙去垃圾桶里捡错扔的花生仁,一边找一边自言自语说,真是不中用了,连个花生仁也会放错。听着母亲的话,我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本来是接母亲来享几天清福的,闲不住的母亲却总是帮我干这干那。
“妈,不是让您歇着嘛,您怎么又干起活了?”母亲这才看见我,笑着说,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就自己找点活干。你上班那么忙,连花生都没时间剥,可怜的闺女呀!妈就想着能帮你干点儿,好减轻你的负担呢。可妈这一场病害得不中用了,花生仁老放错。想着帮你做饭,可手没劲儿,连灶台的阀门也打不开,真是没用,只会拖累你了。
“妈,看您说哪儿了,这些活儿您不用干,等我下班我来干。”可当我来到厨房,案板上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葱和大蒜已经切好,西红柿已去了皮切好放进碗里,木耳已经发好透着亮晶晶的光,青菜也被洗得干干净净,放在菜筐子里控着水。
母亲这次生病后,体力大不如从前,连拿刀的力气也没有。我不知道这些菜是母亲了费了多大劲才切好的。
吃过晚饭,我想起医生说母亲的病要多加锻炼,多走路,便搀扶着母亲下楼散步。母亲下楼梯时小心翼翼,一手紧紧抓住楼梯的栏杆扶手,一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那种无助和依赖,让我心疼又心酸。回想起儿时的自己被母亲牵着手的幸福时光恍如昨天,咋一转眼,母亲就老了呢?
母亲刚走几步便没了力气,我赶紧把她扶到院子里的长椅上休息。母亲喘息了一会儿,又坚持走了几圈。有好几次,母亲被脚下细小的、不平整的瓷砖缝差点绊倒,幸亏我一直牵着她的手,才不至于让她摔倒。我时时刻刻不敢离母亲左右。
母亲一边埋怨自己没用给我添麻烦,一边又坚强地说,我再坚持走几圈,不然脚越来越没劲,将来走不动了,又要拖累你们了。
母亲的话,再次让我泪目。
母亲在我家住的这些天,虽说不让她干活,但每次回家,母亲总是把菜已经洗好,桌子、沙发也总擦得干干净净。我不知道我上班时母亲怎样忍着病痛小心翼翼帮我干活。
没多少天,母亲便着急回家,说:“你哥一个人在家,那么多农活要干,你爸已经80多岁了,也需要人照顾。就算我现在不能帮你哥下地干活,但好歹也能帮他做碗饭,不至于你哥干完活累得要死要活,回家连口热饭也吃不到嘴里呀。儿子女儿都是我的心头肉,手心手背都亲啊。”
我说:“妈,您都病成这样了,不要再牵挂我和哥哥了,您只管好好养病,好好休息。”
周末,我特意给母亲包了她最爱吃的饺子,做了紫菜蛋花汤。吃饭时,母亲又提起要回家的事。
走到卧室,我看母亲已经把自己的衣服包进包裹了。母亲说:“今天周末,你有时间就送我回家吧。”
看着母亲牵挂父亲和哥哥的样子,最终,还是拗不过母亲。我只能忍着千般不舍万般牵挂送她回家。
可敬的母亲啊,您对儿女的爱永远那么深,我们何时才能够报答您呢?
唯愿上天眷恋天下的母亲,让她们身体安康,长命百岁。祈祷时光慢些,再慢些吧,好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多一些时间回报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