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7日是立秋。日历翻到这个节气,总会让人心头一动,仿佛凉风已至;也会让人心生一喜,因为可以名正言顺地大吃一顿———“贴秋膘”。这个汉代设立的节气,十分“接地气”,浓缩了民间智慧,也有许多有趣的习俗。

立秋时节,蝉鸣成为蝉的告别吟唱
战国出现最早物候记录
立秋通常在公历8月7日或8日,太阳行至黄经135°时。它与立春、立夏、立冬并称“四立”,是古人眼中重要的季节门槛。“立秋”二字,听着似在宣告“秋来了”,带来一丝凉意的期许。然而,现实常如农谚所说:“立秋不落雨,二十四只秋老虎。”民间认为,如果立秋当日不下雨,就预示着未来的20多天还会保持炎热。这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秋老虎”。
“秋老虎”的本质是大气环流调整过程中的短暂“反扑”:立秋时节,如果南下的冷空气势力较弱,而盘踞的副热带高压(夏季控制我国大部分地区、带来酷热晴天的天气系统)又异常强盛,不甘心轻易退场,就导致了典型的“秋老虎”天气———白天烈日当空,炎热如盛夏;夜晚,则能明显感受到一丝凉意,呈现“昼夜温差大”的显著特征。
面对这头可能会发威的“秋老虎”,我们的祖先早已总结出观察风向预测其威力的智慧农谚:“秋前北风秋后雨,立秋南风秋要旱。”意思是,如果在立秋节气到来之前刮起北风,往往预示着后续雨水会比较充沛,雨水带来的降温能有效压制“秋老虎”的势头,使其“凶”不起来;反之,若在立秋时节刮的是南风,则表明暖湿气流势力较强,冷空气难以过来,后续出现持续晴热干燥的“秋老虎”天气可能性就大大增加,需要人们格外小心应对。
同时,古人也捕捉到了这个时节气候转变的微妙规律。最早与“立秋”对应的物候记录出现在战国时期的《夏小正》一书:“七月,秀雚(音huán,草名)苇,初昏,织女正东向。”这里的“七月”即夏历七月,与立秋时间重合,当时的人们通过苇草抽穗、织女星东升等物候现象,判断季节更迭,指导农耕。
元代吴澄编著的《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将立秋精准地划分为三候:“一候凉风至,二候白露降,三候寒蝉鸣。”这看似诗意的描述,背后蕴含着对自然现象的深刻洞察,与现代气象学的研究不谋而合:“凉风至”是西北季风的序曲。此时来自高纬度的冷空气开始试探性南下,风中渐带干爽凉意,虽不凛冽,却已悄然改写空气的触感。“白露降”是昼夜温差的杰作。白昼蓄热如故,夜幕降临则地表急速散热。水汽遇冷凝结成珠,清晨草叶间的点点晶莹,正是昼夜温差拉大的产物。“寒蝉鸣”是夏虫的告别吟唱。日照缩短与气温微变,让蝉这种夏虫的生命周期进入尾声。
由此可见,三候勾勒的是立秋时节气候转向清凉的理想图景。然而,现实中“立秋不到秋,天凉白露后”的体验更为普遍。立秋,更像是一个气候转折的预告,宣告着酷暑的鼎盛期已过,但“秋老虎”的余威与渐生的凉意将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相互拉锯,共同演绎季节交替的微妙平衡。
汉代列入二十四节气
根据《礼记·月令》的记载,在周朝,立秋已经升华为礼仪符号:这一天,天子会率百官赴西郊迎秋,祭祀白帝少昊和秋神蓐(音rù,草席)收,祈祷丰收。
在汉代,立秋完成了从经验到科学的跨越。西汉时期的《淮南子·天文训》首次将立秋定为二十四节气之一,标志着夏季终结与秋季开端。《后汉书·礼仪志》里记载,立秋当天,不到五更,京城的官员就要穿上白色朝服,到西郊迎秋。仪式结束后,他们会换上绛色朝服,直到立冬。唐代则沿袭旧制,于立秋日到西郊祭祀白帝。
宋代的立秋仪式更添文雅。宋代吴自牧所著的《梦粱录》里说,掌测验天文的太史官先于宫廷的大殿下植梧桐一株,等到“立秋”时辰一到,太史官身着礼服高声奏道:“秋来了!”奏毕,梧桐树上应声落下一两片叶子,以寓报秋之意,取“一叶知秋”之妙。后来,这个习俗由宫廷传入民间,只不过把梧桐叶变为更常见的楸树叶。立秋时,男女老幼都会佩戴剪成各种形状的楸树叶,这让立秋成为全民参与的节气盛典。
清代,皇家会在立秋前后启动著名的“木兰秋狝”。这个时候,皇家全体总动员,率八旗及内大臣、蒙古王公等,加入到秋猎活动中。康熙皇帝在位期间,举行秋狝38次,猎获老虎125只、熊20只、狼96只、豹子25只,鹿、狍、野猪不计其数。秋狝兼具军事训练与礼仪教化双重功能,是清代军队保持战斗力的重要制度。
从周朝的西郊迎秋,到清代的木兰秋狝,立秋的宫廷仪式像不同时代的“团建”,在自然节律与人文象征间交织,不仅是对季节更迭的礼赞,更是中华文明“观天象、应农时、序人伦”的生动写照。正如《齐民要术》所言:“立秋之日,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这份对自然的敬畏与顺应,至今仍在我们的节气习俗中绵延。
立秋节气中的“收放之道”
《周易》讲“秋为金”,五行中金对应“收敛”。《说卦传》里注解:“兑,正秋也,万物之所说也,故曰说言乎兑。”意思是,兑卦位于西方,象征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人们因收获而感到喜悦。秋季收获的果实、谷物等,正是收敛能量后的成果体现,因此“收获”常与“收敛”相伴出现。收敛侧重过程,收获强调结果。秋的“收”,是为了更从容的“放”:秋阳收了夏日的炽烈,却把光热酿成了枝头的果;秋风卷走了枝头的喧闹,却把种子埋进泥土等明年。这种“收放之道”,早被先哲参透:秋是沉淀,是蓄势,是“藏”与“发”的辩证。
立秋的“收放”,被人们写进诗里。杜甫50岁在秦州写《立秋后题》,“玄蝉无停号,秋燕已如客”,秋蝉的嘶鸣、秋燕的仓皇,像极了他被罢官后的漂泊;可他笔锋一转:“平生独往愿,惆怅年半百。罢官亦由人,何事拘形役?”在秋的“收敛”里,他反而看清了自己“独往”的本心———与其被世俗束缚,不如在秋的清冽中守住精神的自由。
范成大退居苏州石湖时写《立秋》,“岁华过半休惆怅,且对西风贺立秋”,秋风吹来,他“放”下了,归田种稻看荷,晨露沾衣、晚风拂面,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最鲜活的是立秋里的烟火气。南宋杨万里在《立秋日闻蝉》里写“老火薰人欲破头,唤秋不到得人愁”,夏末的“老火”(暑气)像团乱麻,裹得人烦躁;可一场雨后,蝉鸣突然成了“报秋”的信使。“夜来一雨将秋至,今晚蝉声始报秋。”夏的热烈被“收”进蝉鸣的余韵里,秋的清爽正“放”出新的生机。
最令人动容的还要数立秋里的泥土味,清代的乾隆皇帝身在深山行宫时,还捕捉到了季节转换的细微征兆:“通闰立秋早,况在深山中。虫鸣莎底急,风来树上雄。”他听莎草间虫鸣骤急,感叹树梢秋风雄劲,举目望去,秋高气爽,碧空如洗。看到这番场景,乾隆想到“更用占祥农”,未来丰年———这恰是“收敛”与“释放”在农事与民生中的生动注脚。
老人常说:“立秋到了,该收的收,该种的种,日子才不会荒。”立秋的节气,藏着中国人对自然最温柔的回应,教会人们“收”与“放”的智慧。
据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