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35年一个暮夏的夜晚,汝州衙内西北角的望嵩楼上正举行着盛大的宴会。客人是当朝一品宰相、《玄怪录》的作者牛僧孺,主人是汝州刺史、四海闻名的诗人刘禹锡。席间美酒珍肴,轻歌曼舞,应酬答对,极为欢洽。但是,细心的人不难看出,来宾表面含笑,内蕴不平,且有弯弓待发之势;主人强颜欢愉,时露尴尬畏惧之意。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刘禹锡年长牛僧孺七岁,诗文成名、踏入仕途比牛僧孺为早。牛在中举之前曾拿着自己的文章向刘禹锡请教,无非是想让刘禹锡夸奖一番,以便在应试中获得好处。哪知刘禹锡少年得志,怎把这衣衫敝旧、貌不惊人的牛僧孺放在眼里?为了炫耀自己,竟对着众人信口评点,任意涂抹,羞辱得牛僧孺无地自容,但却敢怒而不敢言,只好怀恨而去。岂料后来牛僧孺官运亨通,进士及第后不久,便被擢为御史中丞,唐文宗时竟一跃而成为同平章事,也就是当朝一品的宰相。而刘禹锡几升几降,只不过是个五品的刺史而已。刘禹锡每想起早年对牛僧孺的无礼,便如芒刺在背,骨鲠在喉,只怕牛僧孺寻衅报复。此番牛僧孺出任武昌节度使,特别绕道来汝州见他,用意可想而知。牛僧孺是结党营私的能手,排除异己的专家,而今大权在手,生死荣辱全在他的一句话,63岁的刘禹锡,宦海沉浮几十年,能不心惊胆战吗?
牛僧孺到汝州的当天,刘和牛只叙寒温,不提旧事。晚间的夜宴,一为牛的到来洗尘,二为牛的明天动身饯行。考虑到面对应邀作陪的汝州名流,牛一定会给他更加难堪甚至将他罢官、充军……躲是躲不过的,只好坐以待辱吧!
酒过三巡,曲度二套,脸红耳热的牛僧孺大呼:“拿纸笔来!”他往事萦回,心情激荡,奋笔疾书,一挥而就。刘禹锡一看,原来是一首七律,题为《席上赠刘梦得》(见《全唐诗》第5292页)。题中对刘直呼其名,显示出上级对下级的随便。刘是诗歌专家,深知诗的最后两句才是中心所在,于是匆匆掠过前面的“休论世上升沉事”“珠玉会应成咳唾”等句,只见后面写道:“莫嫌恃酒轻言语,曾把文章谒后尘。”意思是说不要嫌我酒后胡言,我曾经请你给我改过文章呀!诗中虽提及旧事,但无明显的谴责之意,刘大喜过望,连忙和了一首《淮南牛相公述旧见赠》(见《全唐诗》第4078页):
少年曾忝汉庭臣,晓岁空余老病身。
初见相如成赋日,寻为丞相扫门人。
追思往事咨嗟久,喜奉清者笑语频。
犹有当时旧冠剑,待公三日指埃尘。
诗中充满奉承、谢罪之意,特别是后两句,意思是我已做好了罢官的准备,等你休息“三日”后将我像尘埃一样轻轻拂去。因为唐朝旧例,宰相任职后要歇假三日,然后升堂理事,晋黜百官。牛僧孺看罢刘禹锡的诗,知道这个性情倔强的人已经认错服输了,便也适可而止,遂即宽宏大量地说:“三日之事我不能做,也不敢做呀!”二人相对哈哈一笑,前嫌尽释,宾主尽欢而散。
选自《汝州人文史话》
供稿:汝州市地方史志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