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艳蕊

飒飒秋风里，秋虽高，但雨多气不爽。

傍晚时分，雨势暂歇。许是下雨下得累了，老天又拿起扇子扇了起来，扇起的风到处乱吹，吹得房后的小树在风中摇曳得东倒西歪。

这棵小树我认识。不，不是认识，是熟悉。去年的秋天，我就认识它了。我在墙里，它在路边；我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它，它静静地站在北墙根东张西望着。

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又是一年。

一年前的秋天，万籁俱寂，大街上没有了匆匆的行人、没有了鸣笛的汽车，也没有了让城管头疼的摊贩。大门上的铁丝松松散散，伸手可取，但是我并不想走出去，是因为没有心情。

每天早上，我总是站在楼上，透过窗户，欣赏着窗外的小树，等待着志愿者的喇叭声想起，盼望着志愿者的喇叭声想起。志愿者的喇叭声是那么的动听，又是那么的聒噪；喇叭声响起，说明邻居们也都是安全的。志愿者催促早核酸的敲门声既希望听到，又觉得烦躁；敲门声响起，说明家中还是安全的。

除了每天早上的喇叭声，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出奇，仿佛就连空气都不再流动，唯有志愿者的声音告诉大家，地球还在转着。

站在窗前，小树是唯一的风景。天逐渐变冷，街口的志愿者已经搭起了帐篷。我看着小树翠绿的叶子渐渐变黄，我看着小树金黄的叶子开始掉落，我看着小树的叶子越来越稀、越来越少……我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小树，而小树的视野却很开阔，它的面前是路，偶尔有车匆匆经过，小树总是会轻轻点头致意；它右边的道路尽头还是一条路，除了车辆偶尔还会有人经过；它左边的道路尽头是一条大路，因此会有更多的车辆和行人经过。

那一天，左边通往大路的路口堵上了。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右边的路口也堵上了……

孤独的我望着瑟瑟寒风中孤独的小树，就想给它寻找一位朋友做伴。没想到还真有，就在它的左边不远处，只要贴近窗户就能看见。那是一棵丝瓜，一棵不知道谁种在大门旁边的丝瓜。大门旁边干干净净的，没有张贴表格，说明主人已经很久不在这个地方住了。

第一次发现丝瓜的生命力这么顽强。小树的叶子绿的时候，它的叶子是绿的；小树的叶子变黄了，它的叶子还是绿的；小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它的叶子才微微泛起那么一点黄意。结出的一个大大的丝瓜吊在枝蔓上，似乎伸手可取。

再后来，我每天的视野里除了小树，又多了一个丝瓜。那么喜人的丝瓜，虽然街上空无一人，虽然我是多么想去摘了据为己有，可是我已经没有勇气开门了。

曾经有一天晚上，我从门缝里伸出手去，拿掉门上的铁丝，鼓足勇气悄悄走了出去。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满地满树的银杏叶在寂寞的路灯光映照下，变得更加金黄。隔着围挡，望着平时车水马龙的大路，空旷的让我觉得自己进入到了一个童话世界。只有不停变换颜色的红绿灯告诉我，这个世界还在运动着……

温度越来越低，天气越来越冷，西风越来越烈。刺骨的寒风吹倒了志愿者的帐篷，吹落了满树的绿叶黄叶，吹得小树只剩了一片叶子，又过了几天，终于连一片叶子都没有了。

漫长的七十天过去了，短短的七十天也过去了，世界又恢复到了从前，日子重新忙碌起来。我忘记了可爱的小树、忘记了可爱的丝瓜，忘记了曾经的过去。

如今，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小树还是那棵小树。最令人惊喜的是，它的旁边依然种了一棵丝瓜。外面的树叶已经开始发黄了，它们的叶子仍然是碧绿碧绿的。狂躁的风狂躁地刮着，小树任风刮着，随着风势跳着一支又一支的舞蹈；丝瓜用柔韧把自己牢牢粘在墙上，任它东西南北风，随便刮……

时间随风吹去，吹走了雨、吹走了云、吹出了太阳，也吹回了我的记忆。

我似乎忘记了小树，但丝瓜仍在，都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