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但凡吃货,很是热爱生活;但凡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总免不了走在满足口腹之欲的路上。因为,那些让人垂涎的美食,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贴满了美好生活的印记。
因为馋,所以吃。因为爱,所以勇。作为“吃货”,往往需要多于常人的果断,去面对随时出现的味觉“挑战”,比如,我们美好童年里曾爬高上低、跋山涉水去寻觅过的野果子……
不像园中人工种植的桃李枣杏,总带着些庸俗的妖艳,尤其桃花,总是开得让人有了些许的怅惘才算完,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杏花又太娇气,刚一开,就落了,一地的泪滴似的,杏花点点离人泪,总是让人伤怀。李花呢,又总是小气得不肯与谁分享,被圈在园中,任是黄昏,也无情无绪,自开自落,惹起来的都是千般愁绪。
而这些野果子,却在田野上,林子里,草丛中,小河畔,朴朴素素的花儿果儿,风一吹,花果乱颤,散发出特有的清香,不似桃李杏的香气,而是淡淡的幽香,是山的味道,水的味道,田野的味道,总是清清幽幽,沁人心脾。
野果子吃满了,在中原大地是大人们教训孩子时的一句口头禅,意思是说孩子不听话,缺少管教,但如果语气温婉,也包含着呵护和宠溺。
在人烟稠密的中原大地,很难找到那些深山老林里稀罕的野果,在田野里肆意生长的,基本上是那些很常见的大路货,比如龙葵、酸枣、马泡蛋,比如桑葚、枸杞、茅草根,就像乡间的土妞野小子,无人怜爱地生长在沟壑、在路边、在河畔,自带着一种倔强、一种顽强、一种不甘堕落的坚持。
记忆中,龙葵大概是最美味、最具代表性的野果子了。
龙葵的叶子像茄子,花开五瓣,白白的,小小的,中间一点娇小的黄蕊,素净淡雅,可惜在乡下没有人去留意这个。它初春破土而出,家前屋后,河畔林间,沟旁堤堰,只要有点土,它便开始蓬勃的生长。正经的庄稼地里,往往是容不下它的,其待遇,与杂草无疑。
龙葵是学名,在乡间,没有人叫它的大名,只叫它黑老鸦眼睛,就像乡里人叫自己的孩子狗蛋、栓娃、石头一样,很是不起眼。
在果子成熟之前,它几乎是被遗忘的小东西,因为是野生天养,也就皮实得很。路边的一些,羊啃牛踩,人踏车碾,但鲜少死掉的,最后基本上还能倔强地挂出几嘟噜成熟的果子。它的果子圆圆的,没成熟的时候是绿色的,不能吃,苦涩无比,误吃了之后,会让人喉咙难受,头晕恶心。大人不会教孩子这些,这些经验都是馋嘴猴子自己摸索出来的。果子变黑后,最醇厚的甜味被岁月发酵出来,好像经过霜的葡萄一样,一口一个入口爆浆,一把填嘴里,甜香四溢,那叫一个过瘾。
龙葵果子像龙珠,叶子像葵菜,《诗经·豳风·七月》里曾语:“七月烹葵及菽”中的“葵”和“菽”都是古代常见的植物,可见其出身名家,普遍而古老。唐代的《新修本草》称其为苦菜;宋代的《本草图经》称其为苦葵、天茄子;明代的《本草纲目》称其为水茄、天泡草;清代的《植物名实图考》称其为天泡果。它的小名密密麻麻,不胜枚举。苦葵、老鸦眼睛、天茄子、救儿草、后红子、天泡草、天泡果、七粒扣、乌疔草、黑姑娘、乌归菜、地泡子、地戎草、山辣椒、耳坠菜、狗钮子、野辣椒、野葡萄、酸浆草、野伞子、飞天龙、黑幽幽儿、黑天儿天儿,有象形的,有会意的,有指事的,有假借的,不一而足,却都很生动形象。
“马泡蛋儿”估计是孩子们最爱玩的野果子了。在乡间,在田间地头,它就像一个个无家可归,漂泊流浪于草江湖之中的弃儿,远离人间烟火,以柔弱的身躯与命运抗争,孤苦无依,自生自灭。
马泡蛋儿的学名叫马泡瓜,为葫芦科黄瓜属的植物,一年生草本植物。其果实有大有小,小的和鹌鹑蛋差不多,大的犹如核桃一般。它野味十足,生命顽强,不择土质,极其耐旱,尤以田间居多。在田野里,它拖着丝丝蔓蔓的瓜秧,顶着娇小玲珑的果实,以谦卑的姿态负重匍匐在青纱帐之中,身影飘忽宛如一阕婉约清丽的宋词。
马泡蛋儿有一定药用价值,其果实中含有丰富的营养物质,也有一定的食用价值。虽然和西瓜、冬瓜、丝瓜、倭瓜、黄瓜等同属瓜类植物,但在瓜族的大家庭里,卑微的它却连最起码的生存权利都难以保障。当它的那些瓜类远亲们躺在舒适的土地温床上,享受着肥料清水的滋养和人类百般的呵护,它却注定命运多舛。
赤日炎炎的盛夏时节,野孩子们穿梭在蒸笼般的玉米地里除草时,会睁大了眼睛搜寻草丛中成熟的马泡蛋儿。泛着青色的马泡蛋儿是不能吃的,味如黄连,又苦又涩,唯有等到其褪去青涩之气表皮泛黄之时才能吃。一个颜色泛黄的马泡蛋儿,浑身散发出盈盈香气,便是熟透了。成熟泛黄的马泡蛋儿是乡村野孩子们的口中美味,而那些尚未成熟的青涩马泡蛋儿则是爱不释手的玩物。在那个缺少玩具的年代,衣兜里鼓鼓囊囊的马泡蛋儿,足以让他们大呼小叫玩上半天。
而最经典也是最寻常的玩法,是将马泡蛋儿放在手心里揉捏着玩了,越揉越软,越软越好玩。直揉到质地坚硬的马泡蛋儿完全没有了筋骨,变得柔软如泥手感极好,也失去了原来的青绿之色,像是水润了一般晶莹剔透,隔着那一层薄如蝉翼带着脉络的皮肤,体内的籽粒纤毫毕现、清晰可见。然后放在地上一脚猛踩上去,随着一声细微的闷响,马泡蛋儿的籽粒连同汁水四下迸溅,而一旁的野孩子们却兴奋地大呼小叫,脸上挂满了十足的快意。
还有酸枣,枣树的同类,但枝条节间较短,托刺发达,除生长枝各节均具托刺外,结果枝托叶也成尖细的芒刺。酸枣的味道,酸酸甜甜,营养价值很高,去了果肉的枣仁还是中药材。
酸枣树极为常见,田头、路边、山坡、沟畔……随处都有它们的身影。它开的花仅有指尖那么大,是一种极朴素的浅黄色。结出的果子有小指头肚大,皮薄核大,吃到嘴里酸酸的甜,富含维生素C。到了成熟季节,沟沟壑壑的山崖峭壁上,那一片又一片的酸枣树,如同红色的玛瑙嵌满枝桠,在绿叶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摘酸枣却是一个细致活冒险活,先用一只手拨开旁边扎手的枝条,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摘取那诱人的小枣。枝蔓上到处都有锋利的尖刺,稍不留神立即扎破,疼痛难忍鲜血直流。小酸枣长得分散,只能一颗一颗地摘取,摘取一颗立即送入口中咀嚼,酸中带甜满口生津。
还有桑葚。桑葚是长圆形的,遍身长着肉刺。刚出来的桑葚是青色的,一嘟噜一嘟噜的藏在桑叶里,不显眼,不张扬。渐渐地,它变成淡红、深红,最后变成黑紫色。熟透之后,身上的肉刺就软了,摘一个放进嘴里轻轻一咬,流汁淌液,一种蜜滋滋的甜味儿,一直渗到心里。
据《食疗本草》记载:桑葚,性微寒,食之补五脏,耳聪目明、利关节、和经脉、通血气、益精神。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和抗氧化剂,具有补肝益肾、生津润肺、乌发明目,对人体有一定的保健作用。
还有苘麻,俗称麻刷。它黑色的种子,嚼起来特别的香。秋冬季节,它的麻皮可以剥下来,编成绳子拧成鞭子玩儿,甩起来啪啪作响。还有棠梨、枸杞果、野葡萄、灯笼果、水蒲桃……这些野果子,曾经是野孩子们的童年味道,是纯朴而美好的回忆。如今,那种让人回味的味道,似乎已随风飘散。
另外,还有哪个野孩子没吃过烧虫子呢?烧蚂蚱、烧知了、烧蟋蟀、烧花豆娘,甚至是烧屎壳郎,这些属于野孩子们的风味小吃,既好玩又解馋,既营养又解乏。
怀念童年的野果子。崇山峻岭上,沟壑渠水间,那熟透了的野果像一片片火、一片片霞。一团团,一簇簇,压落了叶,坠弯了枝,向人们炫耀着沉甸甸的喜悦,饱盈盈的幸福,红艳艳的秋韵。让人常思念,常牵挂,萦绕心怀。
野果子吃满了,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仿佛浸润着整个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