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直到如今的知天命之年,最喜欢的仍然是有趣的老师。
小时候的学校,大门口左右两边雪白的墙壁上,几乎千篇一律地各有四个浓重的美术大字,相互对称: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在无数幼小的心灵中,学校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团结、紧张和严肃,至于活泼,很多时候似乎就是一种奢望。可以说,在我的印象中,那时候,一脸的严肃和不苟言笑,简直就是老师这种职业的标志和做派。
大约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位年轻的男老师新婚之后第一天走进教室。不知道是谁悄悄地说:“老师真好看!”声音虽小,但在寂静无声的教室里却似一声惊雷,一下子点燃了学生们高昂的兴趣。大家纷纷随声附和,同时看着老师的一身新衣服不停地傻笑。那年轻的老师没有思想准备,明显有点不好意思,也一时惊慌得不知所措,但他还是故作镇定,竭力绷着那副严肃的脸色,可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只见他脸一红,腮边的肌肉抽搐了好几秒钟,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笑了!哈哈,学生们终于看见了老师久违的笑脸,看到了他那白白的牙齿在黝黑的面色映衬下明晃晃的样子,一瞬间,大家兴奋的、放肆的笑声充斥了整个教室。这情景至今让我难忘。
高三的时候,语文老师某先生因事请假,学校安排了一个新老师代课。说是新老师,其实人在中年,姓周,中等个子,说起话来涩涩的嗓音常常让人感觉天气的干燥。周老师讲课的同时总是下意识地吧唧着嘴,时不时还会舔舔干裂的嘴唇,好像口里总是发干。周老师语言极为简练,短短几句话就让人对一篇课文的中心意图了然于心。周老师还喜欢在讲完课本内容后再附加上一些与之相关的故事,以便加深大家对内容的印象,从而更加准确地理解课文。周老师稳重的样子和不紧不慢的语速,再加上绘声绘色的讲述,一下子博得了同学们的喜爱和赞赏,课堂上没有了学生的噪音和小动作,连那些总爱在语文课上做理科作业的学生们,也端端正正地坐着,聚精会神地听起课来。一时间,上语文课成了大部分学生的享受和期盼。
一个月后,请假的老师返校上课,刚进教室就惹了个大大的尴尬。同学们一看到某老师,就联想到他干巴巴的话语,似乎只是对书本内容简单的复印和翻版,似乎没有经过一点任何的加工和改动,再加上一张嘴就是典型的干巴巴的家乡口音,对比一下周老师,那落差,根本不是一点半点。很快,教室在短暂的沉寂后不可避免地沸腾了,嚷嚷声跺脚声一下子把课堂变成了一个乱哄哄的农贸市场。还有人毫无顾忌地对着某老师大叫着:“走!走!走!不让你来上课!让周老师来!”那老师还想解释几句,可回应他的却是更大的抗议声。无奈,那老师只好悻悻地、郁郁地离开了。
迫不得已,周老师又被请回了我们的教室,学生们又得以聆听周老师的教诲和幽默,直到高三结束。
大约在2006年的暑假,我在平顶山进修学习,幸遇一生为之倾心的河南大学文学院的王德木教授。王教授个头中等,瘦瘦的身材,穿一件黑绿相间花纹的T恤衫,看上去很是普通,却颇显干练。
王教授讲授的课程是《邓小平理论纵横谈》。很多人看到这门课的名字,就感到一种发自骨头里的高大上的感觉;按以往的经验,高大上的内容背后,可以想见的是不可避免的枯燥乏味和机械重复,更让许多人担心的是,不知道自己能否很快地进入高效的学习状态。
讲台上的王教授,缓缓地打开玻璃杯的盖子,呷了一口茶,慢慢地咽下,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就开讲啦。他从邓小平理论诞生的时代背景讲到其曲折发展的艰辛过程,再到这个理论的成熟和对伟大的实践的指导作用,娓娓道来,令人油然而生一种敬慕和折服,外加一种荣幸的感觉。
王教授讲起课来妙语连珠,俗语和民谣总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讲台上的他特别活泼,表情千变万化,肢体语言也相当丰富,常常一边述说一边比划,讲到动情处甚至又蹦又跳,情难自已。王教授这种授课方式激情四射,感染力很强,一个夸张的动作,一个撩人的眼神,就能立竿见影地煽起人们的听课热情。但这样的教学方式真的也很耗费体力,一般人讲上半天就筋疲力尽了,可他却乐此不疲,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和乐趣。在每天上下午各三四个小时的讲座中,讲台上的椅子在他的眼中完全成了多余的摆设。毕竟,他只在课间十几分钟时间才会坐在上面稍事休息,间或喝口茶水润润嗓子。
在讲到丰收的景象时,王教授脱口而出了一首民谣:“稻堆堆得圆又圆,社员堆稻上了天。撕片白云擦擦汗,凑上太阳抽袋烟。”教授那泛着激情的兴奋表情和着他那鲜明的节奏韵律,使当时社员们参加集体劳动的巨大热情和内心无尽的喜悦,伴随着浪漫主义的情怀,一下子征服了所有学员的心,大家都听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如今,我常常怀念聆听王教授的精彩讲座的日子,那时候,天天都盼着看到王教授瘦瘦的身影,盼着听到他那发人深省又让人忍俊不禁的话语。
王教授对我的影响很大,他的博学和幽默也成了我不断追求的目标和梦想。我也常常告诫自己要在专业知识精进的同时,还要努力同步做到对课堂趣味的开发和培养,把一个个枯燥的知识点都赋予一个有趣的不安分的生命,使之焕发出无限的生机和活力。渐渐地,在我的眼中,课本中有趣的内容越来越多,教室里有趣的学生越来越多,他们学习的兴致也越来越高。
我喜欢有趣的人,喜欢他们有趣的眼光,喜欢他们有趣的谈吐,更喜欢他们有趣的人生态度。毕竟,生活的波澜不惊中,很需要一点新鲜和变化;毕竟,传道授业解惑的课堂,真的很需要发自内心的那种或让人眼热心跳或让人忍俊不禁的灵动。
真的很喜欢有趣的老师,真的很感谢他们那有趣的灵魂和人生态度。正是有了他们,我才更加深切地体会到生活的可爱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