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封控期间宅在家里,收拾屋子时,翻出两本父亲生前留下的册子。拂去岁月封尘,父亲的音容笑貌、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一下子涌现在我的脑海里,遂以拙笔,写下此文,怀念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叫李守义,生于1936年2月,世代居住于张公巷街。父亲自幼家里条件不好,加上兄弟姊妹众多,只读过几年书。十五岁招为警察,八年后去三门峡水库修过大坝,数年后又返乡在县手工业系统工作,1990年退休。父亲文化水平不高,但退休后却“老夫聊发少年狂”,痴迷于读报纸、写小诗、练书法,十多年里,每日笔耕不辍,共写小诗上百首。经本家哥哥李泉海作序并编辑成册,一本取名《笑笑集》,有自娱自乐,自得其乐,博人一笑之意;另一本取名《歌谣颂》,多为歌颂盛世的歌谣小诗。
父亲写诗练字吃了不少文化底子薄的苦,但父亲自得其乐,从不轻易言弃。后来,父亲的听力也不好了,每写成一首,读给我母亲听。母亲也许在择菜,也许在洗衣,听到呼唤后就赶紧放下手中的活,静静站在父亲身边,听父亲读完,就说说自己的看法。父亲听不清楚就气急,嚷嚷着:你就嘴咕哝,我知道你说的啥?母亲了解父亲的脾气,所以也不恼,就伏在父亲耳边重复一遍,父亲也会改一改,然后一笔一画工工整整抄写在干净的本子上,表情严肃认真。
父亲有一帮志同道合的“老哥们”,他们中有老中医,有退休的小学校长,有毛笔字很漂亮的“农民书法家”,也有和父亲一样的退休职工。他们时常相约到风穴寺、到乡村郊外走一走,看一看。搁段时间也会到我家聚聚,这个时候,父亲大多会叫我们回去帮忙。父亲会起得特别早,洒扫院厅,擦桌子抹椅子,把地扫了一遍又一遍。我们看见父亲脸上有遮不住的开心,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食材,指挥我们怎么做,又把开水烧了一壶又一壶,茶叶、香烟放好,接着他的老伙计们一个一个陆陆续续登门了。父亲慌忙走上前,紧紧拉着手,让到屋子里坐下,吸烟的让烟,不吸烟的倒茶,老友们来的差不多了,就言归正题,念念新写的诗,评评刚练的字。大家一会儿蹙眉凝思,一会儿开怀大笑,热烈的气氛引得院里树枝上的小鸟都探头探脑向屋子里张望,一整天我家的老院子里都溢满了爽朗的笑声。
后来,父亲也加入了晚晴诗词协会,他的小诗也有一些在晚晴诗词杂志上和《今日汝州》报上刊登。父亲很珍爱他的小诗,就像农民珍爱自己收获的粮食一样。每当有诗发表,父亲会拿着杂志去找他的老友分享快乐。老友们年纪也大了,抖抖瑟瑟摸出眼镜戴上,认认真真看看念念,然后对着父亲伸出大拇指:“老伙计,弄类不赖!”父亲听到夸奖,像个受老师表扬的小学生,满脸通红。我们知道父亲文化程度低,他写的小诗从韵律上,从艺术性上,各个方面都不能与真正的诗人写的相比。但父亲从写诗中获得精神上的快乐却是实实在在,也是我们所不能给予的,所以家人们一直都是非常支持。
父亲一生俭朴,对我们要求严苛。他说不出“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样的句子,但他对粮食以及物品的爱惜之情与生俱来,过日子精打细算,细水长流的意识深深印在他心里,贯穿在他日常生活中。从小他对我们说“桌上一粒饭,农民一滴汗”“勤能补拙,省能补贫,精打细算,油盐不断”。我们家里有一台小称,我记得每次做饭,父母亲总是会称一下米,每顿饭做得刚刚好,没有一点多余。父亲对家里的物品也时常维护,下班到家没有闲着的时候,总能看见要干的活。院子里种几棵树,落叶是常有的事,只要他一看见,掂起笤帚就扫地。记得我很小时候他就一边扫一边教我,笤帚按着地慢慢往前扫,不能攉,扫地要溜着墙边,不能东一下西一下。父亲对包括笤帚这样的小物件也总是十分爱惜,他总是说“任何一个东西,它都是有寿命的,你爱惜着用,它的寿命就长些。”他一有空,不是修修补补这个,都是扣持扣持那个。就比如笤帚,他总是绑得结结实实的,每次用完,规规矩矩竖着放在墙角处,铁锹用完,父亲会把上面的土呀灰呀的刮摩干净,也是规规矩矩放在固定的地方,家里的铁锹等工具总是闪着亮亮的光。父亲练字从来不让买纸张,他把孩子们丢下的本子以及不要的废纸一张张抻展,用石头压平整了用。父亲反对把东西乱丢乱放,看见我们搁得不整齐,总免不了一顿说。记得我上初中骑自行车回家,把车子往院子里一停,在脸盆里胡乱洗一下手,就急急忙忙进厨房找吃的。父亲看见了必然会叫住我,指着自行车说我停放的不当不正,指着脸盆里的脏水说,不倒了留着是准备壮二亩地哩,说得我赶紧纠正。父亲总是说,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定要多用心想,做过去的事不能让别人找出毛病。当时对父亲的严厉教导很不理解,等自己也为人父母,教育自己的子女时,才明白那种“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情。
父亲的一生善良豁达,知足常乐,邻里有事,总喜欢找父亲帮忙。家里的家什用具之类的,只要有人要借,父亲总是很爽快地答应。父亲很乐观,无论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他,他总是说,时间总是向前走的,什么事都要往远处看。家里物质条件很一般,父亲却很知足。他说:“不要攀比,什么东西都没有尽头,以前人多苦不都过来了,要知道珍惜,要懂得知足。”也正是父亲的教育使我们姊妹几个在纷繁的尘世,都能坚守初心,知足常乐,平平静静度日月。今年疫情初期,生活物资一度紧张,妹妹发了一条朋友圈“蒜面条,白蒸馍,吃起来也香甜,想起小时候父亲的教育,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我深有同感,马上点赞。是呀,艰苦朴素、勤俭节约永远都不会过时。尤其是特殊时期,更能体会其中的意义。
父亲喜欢种树,喜欢养花。我家院子里有一棵杏树,父亲精心修剪、浇水施肥,杏树长得枝繁叶茂,每年小麦黄了的时候,杏子也熟了。今年的杏子结的格外多,把枝条都压弯了,从下面经过的时候都要绕着走,可是父亲却看不到了。我家还有一棵橘子树,也是父亲栽种的,有40多年的树龄,秋天的时候,一树金黄,满院清香。父亲说羊奶橘可以调理脾胃,益气补血,可是父亲却再也吃不到了。
生命终有结局,一别再无归期。父亲是2016年农历二月,八十岁生日之后,永远离开了我们。岁月不语,屈指算来,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七年了。父亲,正是您的恩泽福荫,如今我们家道从容、和顺美满,母亲身体康健、生活顺心。您的宝贝孙子考上了外地的公务员,正踌躇满志施展抱负,您的外孙女在政府部门上班,工作上进,婚姻顺遂。您另一个外孙女进了中学,勤勤恳恳,教书育人,您的外孙今年也顺利考上了本科院校。父亲,承蒙您的庇佑,家里一切安好,您放心吧。
希望在上有老的日子里,我们加倍珍惜,祝愿天下父母都能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