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说白了,俗世人生,就是由味道组成的日子。
当一脉情感被萦绕在记忆深处的某种吃食滋养成一种依赖的时候,表达就成为早晚的事了。比如浆面条,虽说不是很稀罕的吃食,却别有一番动人情怀。
在我们的一生中,每一次吃过的味道,就像刻下的深刻记忆,由味蕾转存至脑海。不管过去多久,当味蕾再一次触碰到这个味道,大脑立刻翻出当年的存储,那段味道所记忆的酸甜苦辣、缠绵悱恻乃至爱恨情仇,一股脑地翻涌而至,随着味蕾的感受占领思维,被味道打碎,又被味道重塑。那一瞬间物换星移,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心已走过万水千山,和当年的自己拥抱握手。
说起浆面条,在老汝州其实是一种很不起眼的小吃,但喜欢吃它的人每一次去吃,总能找到一种舒心的味道。
某种程度上来说,浆面条已经成为汝州人的家常饭。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吃面条的方法。就品种来说,常吃的有汤面条、捞面条、卤面条、炒面条、焖面条、蒸面条、烩面条、拉面条等。从形状上说,有一厘米宽的宽面、窄如韭叶的窄面、细如发丝的龙须面,也有菱形的面叶儿、绵长不规则的面片等。从味道上说,有淡味、咸味、辣味、酸味等。
浆面条这种饭食,其实并不被小城的年轻人看好,因为它糊里糊涂的毫无原则。手工面条切得很细,煮出来几乎成糊状;配料也差强人意,芝麻叶、芹菜丁、煮黄豆绿;豆浆黏黏糊糊、无原则地不清不爽;味道呢?酸酸的、淡淡的、咸咸的,只能靠辣椒油去提味。
更为吊诡的是,浆面条的面,居然以绿豆面为最佳。因为绿豆面条松散不易成团,故在做浆面条掺些小麦面,能增加面条的韧性。
试想,正值大啖海鲜、大撸羊肉串的生猛年龄,谁能对这种糊里糊涂的家常小吃感兴趣呢?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吃锅盔夹猪头肉的时候。因为猪头肉过于油腻,吃时配上味道平淡无奇的浆面条来,那感觉简直是天作之合、恰如其分。
浆面条的由来,据传起源于清朝末年汝州一穷人家。这家人将讨来的制作绿豆粉皮时剩置的豆浆水带回家中做面汤用。隔了数日,发现豆浆发馊变酸,倒了舍不得,遂胡乱丢些菜叶,熬成糊状,一吃味道鲜美,后来家家效仿。
浆面条在汝州历史悠久,其主要材料是浆汁,以绿豆浆最佳,淡绿色为上乘。过去老汝州水坑沿附近有不少做绿豆粉皮的人家,做绿豆粉皮用去了绿豆的精华部分,而其下脚料绿豆浆,则被智慧的汝州人化腐朽为神奇,用来做浆面条的主料。儿时家家生活平淡,每有人家想改善一下口味,就让孩子到水坑沿打回一桶绿豆浆来做浆面条。
做浆面条的浆不宜太酸,酸则倒牙;不宜太淡,淡则无味。
一碗热气腾腾、味道清爽可口,咸、酸、辣诸味汇集的浆面条出锅,只见碗中飘着红色的辣椒油,绿色的芹菜丁,黄色的煮黄豆,褐色的芝麻叶,色色俱全,色色俱佳,入口香气四溢,回味无穷。
同时,这样小火煮出来的浆面条,煮的时间越久越入味,越好吃,这就是“浆面条热三遍,给肉都不换”的原因所在。
浆面条这种食物,其实最为实在最朴素不过。年轻人之所以不把这种小吃放在眼里,也许是还没有意识到其虽然平淡无奇,可滋味悠长,百吃不厌。试想,即便是少不更事的当年的我们,如果不经历刀光剑影而罢别江湖,又怎能知道生活如这酸辣与平凡之真味?
记得一次在一家小吃店喝浆面条,正对面坐着一对老头老太。老头儿吃浆面条时洒汤漏水,惹得老太太不时训斥他,周围的人无不对老头儿投去同情的目光。老太太一边吃一边还把老头儿碗里的黄豆、芹菜丁往自己碗里划拉,一会儿又把自己碗里的汤往老头儿碗里倒。正当人们对这位老太太的行为感到不满时,冷不防,喝得稀里哗啦的老头儿的一条鼻涕蜿蜒而下,这时老太突然停下筷子,麻利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条手绢,用手帕在老头鼻子下一抹、一拧,一个熟练而利落的动作后,老头儿的鼻子和嘴立刻干干净净。
擦完鼻涕,老头儿调皮一笑,露出嘴里残留的一颗门牙。这时人们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把老头儿碗里的黄豆和芹菜丁都挑出来,又把汤倒进老头碗里。原来,缺牙少齿的老头儿,是咬不动那些东西的。
红尘有爱,是藏在那些看似平凡的饭食中,等着人们去发现,去感悟。
相濡以沫如浆面条,经过时间的熬炼,已过滤其当初的万紫千红,只剩下不温不火的本质,不动声色地讲述着岁月的故事。想要领悟其中的真谛,就需要一颗落尽浮华的平实的耐心,更需要一个朴素的、甚至是卑微的,但却是真实的承诺。
浆面条的味道,是一种安心舒适,是一种温暖眷顾,是俗世红尘中的洒脱不羁,是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中的不老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