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中大街,让我不禁放慢了脚步。
从老十字街往东走,绚丽的街景忽然就转身不见了。改造中的中大街只有零星的灯光,漫射在街面上。如此的宁静与温馨,让我忽然有了一种走在儿时故乡土街上的感觉。我不由得抬起了头,嚯,好圆好圆的月亮,挂在中大街东北侧的天空中,给北侧的房屋投射出一个黑白分明的轮廓。黑色的屋脊,依稀可辨的瓦棱,更显得古朴宁静。我不禁赞叹,好美的月圆之夜啊!
此时正满月,星儿也疏影。有锅盔馍的焦香在月华中飘动,有猪头肉的嫩香在黑暗里氤氲,有烤鸭店的尖香在灯笼后滋滋作响。这混合着各色奇绝香味的汝州美食,对我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我甚至闻到了这混合香味背后的泥土气息。
因工作关系,我曾多次深入中大街改造现场采访,见惯了人声鼎沸、机声隆隆的热闹场面,今夜走入已经宁静下来的中大街,忽地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满月如银盘一样悬在空中,唯有几家老店在迎接着老城的居民,宛如几株在黑夜里静静开放的夜来香一样令人神往。
我追寻着黑夜中闪烁的那几处灯光,双足触摸着新铺的青石板路,厚重的感觉清晰而又坚定地爬满了我的每一根神经,那些已经飘远了的古韵,似乎透过这雕花的青石板,一点一点地潮湿了我的记忆。
脚下的这片州城,如果从公元前770年算起,已经有将近2800年的历史。其中忠孝祠、关帝庙、二苏祠、汝阳书院、城隍庙、文庙、二程祠、州治、钟楼等地标性建筑依西往东,曾错落分布在中大街。如今,曾经的雕梁画栋,曾经的亭台楼阁,大都灰飞烟灭,幸有文庙、钟楼等在前仆后继仁人志士的保卫下得以留存。
然而,这土墙木柱,这残砖旧瓦,在三千年的风雨剥蚀下,已到了该大力整饬的地步。于是,便有了今年九月的淡妆浓抹。
这静静的月华,为悠长的石路铺上了一层淡雅的轻纱,为起伏的女墙抹上了一层柔滑的脂粉,为镂空的门窗投射出一片诗意的暗影,为各色的脊兽铺设出一方神往的秘境。这些固化的物件,因着月华的铺垫与招引,仿佛都灵动起来,化作一个个精灵,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演绎出梦幻般的远古神韵。
在它们的舞动中,我的脚步也更加轻盈与飘逸,似乎进入了一种微醺下的美妙放松。我的目光漫游在那幽深的仁义胡同,两家主人正指挥着能工巧匠往后避让,似乎还吟对着民歌,描绘着美丽的新房。我的目光漫游在朱门铜钉的钟楼之上,那古朴的楷体大字仿佛闪着撼人心魄的金光,那勾心斗角的檐角勾勒出起起伏伏的天空,那重重叠叠的阁楼仿佛层峦叠嶂的巍巍青山。我的目光漫游在那白墙边缘的雕花砖饰,仿佛一只只停憩在白牡丹花瓣上的黑蝴蝶,用小巧的嘴巴吮吸着甜甜的花蕊。我的目光漫游在街中央跃动着的那汪白水,白水里的块块青石因着水的濡浸,圆润如玉。硕大的玉体中部,两道深深的车辙依稀显现,似乎有车辚辚有马萧萧。我的目光漫游在那凸出的门楼之上,那斜穿的木雕,那错落的花格,仿佛是一把遮挡风雨的油篷伞,撑开在粉墙之外的空中。我的目光漫游在巍峨的牌坊之上,那一垄垄的瓦棱闪着银光,宛如跳动的音符;双层的帽檐上,仿佛蹲着四只青鸟;镂空的锥形小柱,远望如奏完了一曲仙乐静止下来的编钟,而那仙乐似乎依旧在萦萦绕耳。
此时,圆月如洗,月华似银,反衬着街上所有黛色的建筑,尽显神秘与庄重。忽然,一辆电瓶车静静驶过,灯光如炬,光芒四射,让我心中为之一亮。而那圆月,更如一粒金豆,闪耀在半空。
灯光与月光交织下的中大街,似乎在舞动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