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王维诗《过香积寺》云：“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清人赵殿成说：“此篇起句超忽，谓初不知有山寺也；迨深入云峰，于古木森丛人迹罕到之区，忽闻钟声，而始知之。四句一气盘旋，灭尽针线之迹；非自盛唐，未易多靓。”该诗是王维田园诗风很具代表性的一首，所以被选入我国高中课本和日本小学课本。

那么，诗中的“香积寺”在哪里呢？

一

盛唐时期，全国以“香积寺”命名的寺院有六个。汝州：即今河南汝州市。长安：在今陕西西安市西北。灌县：即今四川都江堰市。涪城：在今四川三台县西北。天水：即今甘肃天水市。博罗：即今广东博罗县。各有一个。王维没有到过广东博罗和甘肃天水，故可排除博罗香积寺和天水香积寺。灌县和涪城都在四川，关于王维入蜀时间，据陈铁民考证，“当在开元二十一年，即公元733年以前闲居长安的数年内”，那时的诗风不同于后期诗风。另，从其《清溪》中“……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请留磐石上，垂钓将已矣”等入蜀诗作分析，王维当时心情非常放松，与《过香积寺》诗中心境不符。再有，从入蜀诗《晓行巴峡》“际晓投巴峡，餘春忆帝京”句及《戏题磐石》“若道春风不解意，何因吹送落花来”句，知王维入蜀季节为春季，与《过香积寺》诗中季节不符，故可排除灌县香积寺和涪城香积寺。

长安香积寺因不在山中，可直接否定。但是目前众多版本的书籍都将诗中的“香积寺”注解为长安香积寺。我国著名学者施蛰存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曾对此提出过质疑：“韦曲南头香积寺，无山无木亦无泉，诗人佳句天花坠，化作晴天飘渺烟。”（《施蛰存七十年文选》）。

汝州香积寺处在龙山、黄虎、玉皇三山环抱之中，有深山传钟声的环境。清道光《直隶汝州志》记：“万柏参天，苍翠欲滴。塔影沉沉，诸峰如笑。流水潺潺，鸟语花香。峰峦秀拔，甲于西京。”拜访汝州香积寺，伴路随行的是一条小溪，溪中危石耸立；风穴寺处在峡谷中，这里多“泉”和“潭”是有目共睹的。《风穴寺古诗选》中写“泉、池、潭”的诗占一半以上。

诗中“安禅制毒龙”是整首诗的“情”之所在。恰与寺内有关碑文记载相符。乾祐三年（950年）所刻石碑《风穴七祖千峰白云禅院记》载：汝州香积寺遭遇兵火，像毁寺焚，“有乡人卫大丑，收以材石，构成佛堂于此山之西北，镇压风穴，即今之院基是也。”碑文记载证明，构筑佛堂于此地的目的，就是为了遏制龙山山谷中的风穴之风。

二

王维是否到过汝州呢？他的《赠祖三咏》回答了我们。先了解一下二人的相识。王维有诗《洛阳女儿行》（题下注“时年十八”），由诗中“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可知王维曾于开元六年即公元718年春到洛阳游玩。祖咏是洛阳人，二人的相识可能在此时。又，开元十三年即公元725年。祖咏擢进士到东州（今山东茌平县）任职，过济州（今山东济南市东）访王维，二人互有留诗，祖咏诗《答王维留宿》中有“四年不相见”句，据此，二人系在开元九年（公元721元）春在长安参加考试时见面，若考虑到因“行卷”而提前到京城四处活动的习惯，则王维与祖咏当在开元八年相见。如果开元六年春王维游洛阳时二人没有相识，则必然是开元八年相识。另，王维有诗《赠祖三咏》，由诗中的“结交二十年”知，此诗当是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至二十八年所赠。由于“赠”诗一般为当面行为，则两人应有相见，据陈铁民《王维集校注·王维年谱》“开元二十六年戊寅（738），三十八岁。五月，崔希逸改任河南尹，维旋亦自河西还长安……开元二十七年己卯（739），三十九岁。在长安。疑仍官监察御史。”这说明开元二十五年至二十六年五月王维在河西（今甘肃酒泉），开元二十六年五月至二十七年王维在长安，没有出长安拜访祖咏。而据祖咏诗《汝坟别业》“失路农为业，移家到汝坟。独愁常废卷，多病久离群”，可知祖咏系辞官后移居汝州，且病魔缠身（王维诗《赠祖三咏》中也有“贫病子既深”，可印证祖咏确系久病），以致不再参与社会活动，可见祖咏因“多病久离群”不可能离开汝州到长安游玩。既然如此，《赠祖三咏》只能是王维在开元二十八年“南选”路过汝州所赠。

由以上分析，可以确认，王维诗《过香积寺》中的“香积寺”应是“汝州香积寺”，即位于今河南省汝州市的风穴寺。一些书籍将诗中香积寺注释为长安香积寺是不符合事实的。

原文发表于《河南科技大学学报》2007年第5期。作者系郑州大学西亚斯国际学院副教授，河南省宗教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