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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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的冬天，总是与寒冷缠绵，那些被甜酒汁子焐热的岁月，却成了许多人心里打不开的结。那是一份远去的记忆，是一份绵延至此后所有岁月的缠绵与醇厚，那是一份源自时光、源自味蕾的乡愁，成为儿时心头上一粒永远鲜明的朱砂痣。

在汝州，甜酒汁子必须放鸡蛋，而鸡蛋的做法有两种，一种是碎子鸡蛋，一种是荷包蛋，可根据食客的喜好和要求做。但与南方的醪糟不同，甜酒汁子不是纯粹的甜酒，而是一种放了甜酒的小吃。喝起来甜甜蜜蜜、热热乎乎，既方便又美味，很受小城人欢迎。

记得小时候，冷得人缩头缩脑的冬夜，看完电影，很多人会选择到小吃摊上喝上一碗甜甜蜜蜜、热热乎乎的甜酒汁子，驱散身上的寒气。

来到小吃摊，一声吆喝，老板便手脚麻利地开始操作。

最常见的做法是添上锅将水煮沸了，磕上一两个鸡蛋或捏上几个糯米汤圆放在锅里小煮片刻，起锅舀出，添上一勺黏稠的米酒，吃起来芳香糯软，入口即化，又香又甜，甜而不腻，让人回味无穷。既可以驱寒，又可以饱肚。

这勺甜酒，就是这碗汤的灵魂，也是小时候吃过的，最华丽的甜汤。

甜酒汁子没有端上桌，人的肚子，就已经被锅里氤氲的热气和冒出的香味勾引得“咕咕”地叫起来，身上不由自主暖和起来，口中的唾液也涌动着。端到面前了。有些粘稠的汁水，盛在洁白的瓷碗里，洁白的米粒漂浮在碗面上。沉沉浮浮的米粒中央，是那颗隐隐显出淡淡肉红色蛋黄的荷包蛋，正透出银白色的诱人光泽。

那薄薄的一层蛋白，嫩得白里能透出肉红色的蛋黄，晃晃荡荡的，像漂浮在米粒中的一颗宝石。又像一条小船，漂浮在满碗甜蜜的汁液中。舀进汤勺，却又像是一条活泼乱跳的鱼儿，滑溜溜的。轻轻地咬上一口，包裹蛋黄的蛋白破了，蛋黄裸露出来，还是圆圆的，像一颗红色玛瑙。再咬一口，蛋黄入口。慢慢体味，仿佛有一种沙质感却又不涩口，反倒有一种溜滑溜滑的感觉。仿佛只要稍稍把头向上那么一仰，嘴里的蛋黄就能直接溜进喉管，滑入肚腹。

这是荷包蛋，如果是碎子鸡蛋，则是另一种境况。

刚刚出锅，冒出一股一股热热的气浪，碗中被打碎了的鸡蛋如绸缎在微风中飘扬，起起落落，沉沉浮浮，把香甜的味儿送入人的鼻孔，是那样的有诱惑力。带着满足的神情，小心翼翼地用小勺从碗里舀出半勺，慢慢送入口中，用舌头和牙齿搅和着，感受米粒的确很绵软，甜酒的确很馨香，鸡蛋的确很滑润。

此时，米酒和鸡蛋平分秋色，咕噜喝下一碗，米香、酒香、鸡蛋香交叠萦绕，香味、滋味缠绵不休，暖融融、甜蜜蜜，不仅去了油腻，而且慰了风尘，微醺里甚至还有几分飘飘然的幸福感。

甜酒又名酒酿，或是醪糟、江米酒等，古人曰“醴”，主要原料是糯米，所以也叫糯米酒。《随息居饮食谱》记载：酒酿，多次亦助湿热，冬制者耐久藏。客家的女人坐月子，必须要吃甜酒酿鸡蛋，据说具有催奶、滋补之效。直接生吃，清凉透明，甘甜润肺。煮开了，撒上一些干桂花或是枸杞，热热的饮下，直觉得通体作暖。

当然，这是江南的做法，也是纯粹的甜酒做法。相较之下，也许比小城的做法更有名气、更有文化底蕴。但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汝州的这种甜酒汁子，之所以能受到小城人的追捧，也许它更接地气、更有温度、更有烟火气。

这一碗简单的甜酒汁子裹挟的，是多少寒来暑往、日月星辰的累积，蕴藏着小城人温存在时光里的一切秘密。如今，城市里的大小超市几乎都能买到那种小罐子的玻璃瓶米酒，各种饭店餐馆的菜单上也不难觅得酒酿小汤圆，但终究还是少了街头摊上的那三分温度和一分烟火。

就是这个味道，让味蕾干瘪的记忆顷刻恢复了弹性。

多少次，灯火阑珊处，小摊已不知去向，但记忆尚存。这种记忆，甜甜的，醇醇的，酒香中弥漫着乡愁。也许，萧索凛冽的冬天里，红泥火炉，新醅酒酿，才是尘世间最真实、最平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