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穷人的病也是病
清末民初，汝州出了位名医叫岳克恭，因为生性耿直倔强，人称岳老犟。
岳老犟家住城东纸坊村，小时候非常聪明，但因家境贫寒没读几年书。壮年后，父亲又去世了，穷日子简直没法过，为活命他不得不挑起挑子串乡卖油。后来母亲又一病不起，他四处求医，但却因凑不出多少钱，请不来大夫，眼睁睁看着母亲离开了自己。倔强的他是从来不流泪的，可这一次他却皇天老娘地痛哭，最后哭晕在地上。从此他忍饥挨饿发奋学医，成为地方名医。后来迁入城内以医为业，并因治好了河南督军赵倜母亲的顽疾而名声远播。
岳老犟虽然成了一方名医，但他总也忘不了母亲的死，忘不了少壮时那家贫的难和苦，所以贫苦的老百姓找他看病，那是随叫随到，从不收诊费。药价也很低，就是钱不够也叫拿走，甚至干脆不要钱。可对那些有钱人和官宦人家就不客气，诊费收得比一般的人要高，药价也比一般的人高出许多，他说这叫“穷人吃药，富人拿钱”。有钱人明知找他看病要掏些冤枉钱，可是有了病还是得去找他看，他说这是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
岳老犟看病有个规矩：不论贫富贵贱，不分光棍儿眼子，除了紧急抢救，一律讲先来后到。
有一天，一大早就有一个衣衫破旧，蓬头垢面的乡间农民请他去为老母亲看病。当他问明情况背起药箱要走时，知州大人的管家闯进了诊所，拦住他说：“岳先生，知州大人的夫人病了，他让我请你过去看看。”
岳老犟说可以，可是他又指着站在跟前的那位农民说：“等我给他母亲看了就去。”管家瞅了一眼农民，又一脸赔笑地对岳老犟说：“岳先生，我这可是给知州大人夫人请人看病呀，轿车就在外边等着呢，是不是让他等一会儿？”岳老犟心有不悦，说：“我看病的规矩是先来后到，这是谁都知道的，人家先来，怎么能让人家等呢？知州夫人的病是病，穷人母亲的病就不是病？”
管家很精明，一听便知道岳老犟坚持要先去给那位农民的母亲看病，于是鬼眼三出地笑着说：“岳先生说得对，岳先生说得对。不过，岳先生，他连头驴都没牵，你怎么去呀？”这句话明明是说他有轿车得先去给他看，岳老犟一听犟劲儿就上来了，看着那农民话里有话地说：“兄弟，就是呀，人家可是有轿车的，你连头驴都没牵，我怎么去？难道你要背着我去？”
那农民似有领悟，连连作揖：“岳先生，只要你去给俺母亲治病，我情愿背着你去。”岳老犟笑了笑：“兄弟，你背着我去，还能再背着我回来？那一去一回可是十几里呀！”那农民又连连作揖：“岳先生，你放心，我一定再把你背回来。”
“那好，你就背着我去吧。”岳老犟说着就要迈步出门，回头对知州管家说：“等我回来马上就去给知州大人夫人看病。”
管家一听慌了，一把拉住岳老犟：“岳先生，使不得呀，他背着你去，一去一回得多长时间？知州大人可等不及呀！”岳老犟笑了笑说：“想快嘛也不是没有办法。”管家急忙问：“什么办法？”岳老犟说：“把你的轿车借给我一用不就快了。”
管家怎么也没想到岳老犟会来这一手，傻瞪着两眼在盘算：借给他坐也不是不可以，可他要是再让那脏兮兮的农民也坐上去怎么办？那可是知州大人才能乘坐的轿车呀，知州大人要是知道了还不把我给骂死！要是不让他用吧，谁知他会磨蹭到什么时候，知州大人等急了又一定会臭骂自己的。他思来想去犹豫难决，岳老犟急了催促道：“管家大人，病可不等人呀，要是车子不能借，我可就让他背着我去了。”管家急忙拦住：“不，不，车子能借，车子能借。只是———”他想说只是不要让那脏兮兮的农民也坐上去，但又一转念觉得还是不能这样说，这样一说岳老犟肯定就不借了，于是改口道：“只是您老要快些，时间长了老爷会骂我的！”
岳老犟笑了笑说：“你放心，我会抓紧的。”回头招呼那位农民一同上了轿车，笑眯眯他去给农民兄弟的母亲治病去了。
（二）巧为王老大买坎肩儿
岳老犟是农民的儿子，是在苦水中泡大的，和那些穷苦百姓总有扯不断的关系，总爱和年轻时的穷哥儿们交朋友。离开农村进了城，又总爱和小商小贩们闲聊，称兄道弟，关系甚好，对他们非常同情和关心，除了看病不要诊费，吃药便宜或不要钱外，有时还帮他们解决困难。
一年冬天，岳老犟看到卖油茶的王老大衣着单薄，难以御寒，心里很不好受，决心给他弄件皮坎肩儿穿。于是他给王老大说：“王哥，要是有人央你找我看病，你就说岳老犟说了，他不想看见我穿这破衣烂衫，冻得搐脖子缩肩地站在他面前，不说是穿皮袄，也总得穿件皮坎肩儿吧。他不给你买皮坎肩儿你就不去。”
王老大苦笑了一下说：“岳先生，你别说笑了，我一个卖油茶的谁会央我找您看病，更不会给我买皮坎肩，我也不能让人家买呀！”
“会的，总会有的，你等着。”岳老犟又认真地叮嘱：“记住，他不给你买皮坎肩儿穿，你就别引他去找我！”
王老大心想，我一个穷卖油茶的，谁会央我找你岳先生看病，还得给我买件皮坎肩儿穿？于是他就当是一句玩笑，从没放在心上。
有一天王老大刚收拾好油茶挑子要出门，真的有一个衣着讲究的人进门问道：“您就是王老大吗？”
王老大看这人五十来岁，操的是外地口音，不知道找他有什么事儿，怯怯地问：“您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儿？”
那人倒也有礼貌，拱一拱手说：“王哥，我是州衙里的，近来患了病，病也不算大，可总也治不好，折磨得我日夜难受。听岳先生说您有个祖传秘方，专治我的病，让我来找您。请您不要推辞，给老弟我治治，要多少钱照付。”
王老大一听连连摆手：“官爷，我家几辈子卖油茶，做油茶是有妙方，可哪有治病的秘方！准是岳先生给你开玩笑，有病你还是找他给治吧。”
这位官爷是一个聪明人，看那王老大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而且他又听说岳老犟和小商小贩关系很好，有钱人找他看病往往还得央求小商小贩作引见，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说：“王哥，您就耽误点儿工夫，行个方便，和我一道去找岳先生，烦劳您和岳先生说说，让他给老弟的病治治！”
王老大没有回答，只是在不停地挠头。这位官爷忽然想起，哎呀，对，人家是生意人，要是跟我去找岳先生看病，不是耽误了生意吗？于是慷慨地说：“王哥，你放心，今天的油茶我全包了，再给你些银子。”
王老大心里不是想的这些，遭了误会，急忙辩解：“不，不，官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王老大虽是个穷生意人，但也知道办好事，帮人解难，积德行善，引您去见岳先生让他给您治病自是应该，不能推辞。一挑子油茶能值多少钱，我不在乎，病比油茶要紧。只是———”王老大欲说又止，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位官爷看了看犹豫难决的王老大说：“只是什么，王哥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的，马上去办。”
王老大又挠了挠头，为难地说：“只是他说过，我要找他得穿皮袄，少说也得穿件皮坎肩儿，他不想看到我那冻得搐脖子缩肩的寒酸相，要不就别去找他。官爷，你说我一个卖油茶的一天能挣几个钱，一家人能有吃的就不错了，哪有钱去买那玩意儿？”
这位官爷一听，知道这是岳老犟想叫他给王老大买皮坎肩儿。买吧得花银子，不买吧王老大不会跟他去，就是去了，岳老犟也不会给他治病。于是笑了笑说：“王哥，你稍等，我去给你掂件皮坎肩儿回来。”王老大百般拦阻，可这位官爷还是去了。约莫两袋烟工夫，他真的掂着一件皮坎肩儿回来，左说右劝让王老大穿在身上，拉着他出了门。
岳老犟见王老大穿了皮坎肩儿心里自然高兴，让二人坐下，给这位官爷诊了脉，又仔细看了舌苔，然后开了药方拾了药。
说来也神，一服药吃过，这位官爷总也治不好的病就全好了，他逢人便说：“我那件皮坎肩儿买得值。”
（三）只改了一半
州衙里的师爷，是一位满肚子学问的人，因为有知识，平时也看了一些医书，懂些医道。要是有些小病，自己就可以处方治病。
有一次他患了病，自己怎么治也治不好，听说岳老犟医道高明，药到病除，誉满汝州，妇孺皆知，他就屈尊去找岳老犟。
岳老犟得知他是州衙的师爷后，笑了笑说：“您这病我不能看，因为我知道您肚子里的墨水比我多，读了不少医书，深通医道，我怎敢在鲁班门前耍锛呢！”
师爷苦笑了一下说：“岳先生，我是读了些医书，但那是公务之余，闲来无事，消磨时光而已，皮毛得很，小伤小病的可以试试，但真的遇上了病就不管用了。您不要听人瞎说，那都是夸大其辞，您还是给我治吧，我求您了！”
岳老犟看他并不傲慢，还算真诚，就说：“那我就不揣冒昧，斗胆一试了。”说罢认认真真给瞧了一番，然后开方取药。
那位师爷回到家里仔细审看所拾药物，但见巴豆、大黄等霸道之药，用量大得惊人，他怎么也不敢照服。于是，将其减半服之，服后病好一半，他又不得不去找岳老犟。
岳老犟坚辞不治，说：“我早说过，您肚子里装的墨水比我多，深通医理，我是鲁班门前耍锛。可您非得让我给您治，我给您治了，您又改我的处方，大人，您说我还怎么给你治呀？”
那位师爷忙赔笑狡辩：“哪里，哪里，岳先生的处方我哪敢更改。”岳老犟笑了笑：“不敢全改，只改了一半。”师爷十分惊讶：“何以见得？”岳老犟又笑了笑说：“如若照服，病应痊愈。现在是好了一半，足见你减我药量一半。”
那位师爷这才服其医术高明，不得不以实相告。
（四）做人要有骨气
有一天，乡间一个姓秦的大户人家，老爷子有了病，掌柜的就派管家套上轿车到城里去请岳老犟。岳老犟一听有人从乡间请他去看病，紧着把围在身边的几个病号处理了，背上药箱，登上轿车，匆忙出发了。
秦家离城约有二十多里远，当轿车行有五六里路程，岳老犟感到一个人坐在三边都是布墙的轿车里有点憋闷，就想和赶车的管家闲聊，以求放松，于是就问：“你家的主人姓什么，病了多长时间了，病情怎样？”
管家一听岳先生问话，赶忙答道：“我家主人姓秦。”哪里知道这“秦”字一出口，岳老犟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刺了一下，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两手扶着轿车的两边，躬身伸出头来惊问：“你说，姓什么？”管家以为他没听清楚，大声又重复了一遍：“姓———秦———”岳老犟一听，没好气地吼道：“停车，我不去了！”
管家很诧异，走得好好的怎么就不去了呢？于是就问：“岳先生，怎么就不去了呢？”岳老犟好像很生气地说：“为什么不去了？你知道吗，大奸臣秦桧害死了抗金名将岳飞，我们秦岳两家是世仇，我能为仇人看病吗？”管家淡淡一笑说：“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还提它干啥？”岳老犟说：“做人要有骨气，不要说几百年了，就是几千年也不能忘，你给我停车！”
任凭管家怎么劝说，岳老犟都坚决拒绝，管家无奈，只好把轿车停了下来。岳老犟提起药箱下得车来，头也不回，大步朝城里走去。
摘自《汝州民间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