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乡下老家看望父母,正值月圆之夜,吃过晚饭,我们坐在院子里赏月。今年已经70岁的母亲来了兴致,忍不住哼唱起来:“月亮地,明晃晃,开开后门洗衣裳。洗类净,捶类光,打发哥哥上学堂。读四书,念文章,得个头名状元郎……”
听着母亲哼唱着带着乡音乡韵的歌谣,浓浓的乡情,如波涛般翻滚而来。
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夜,当如水的月光洒满农家小院,母亲就把她的纺花车搬到院子里,开始纺花。我和小伙伴们则在院子里玩捉迷藏的游戏。月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落下来,一树紫桐在月光下变成斑驳的暗影,蝉儿在枝头高亢地吟唱,伴着纺花车“吱吱呀呀”的和弦,不知谁家的花香被风卷来,缱绻着夏夜明澈清凉的味道。
玩累了,我赖着让母亲陪我睡觉,但一家人的穿戴都要靠母亲的双手纺花织布呀,母亲就哄我说:“来,躺妈妈怀里,妈妈给你唱歌。”说着,母亲便把我揽在怀里,边纺花边唱起来:“月奶奶,黄巴巴,爹织布,娘纺花。小孩哭着要吃妈(奶),买个烧饼哄哄他……”
我缠着母亲继续唱:“月亮地,明晃晃,家家户户纺花忙;纺得细,纺得长,给俺娃娃做衣裳。”妈妈笑着对我说:“等妈妈纺好花,再织好布,就给俺芳芳做身新衣裳!”我高兴地答应着,乖乖地躺在妈妈的怀里。“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赶牲口。一赶赶到九月九,开开后门摘石榴。石榴树上卧斑鸠,斑鸠斑鸠吃啥饭?捞面条,炒鸡蛋,拨拉拨拉两大碗……”
在母亲温柔的歌声和纺花车吱吱呀呀的伴奏下,我很快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第二天醒来时,准能看见纺花车上的线锥变得又大又满,白白胖胖,像只挺着大肚的可爱小企鹅。
等纺足了线,母亲就开始织布了。大大的织布机足足有一丈来长,威武地“站”在屋子里。母亲把纺好的棉线浆洗梳理,染成不同的颜色,用络子牵引成经线,一根根安装在织布机上,然后就坐在织布机上开始织布了。只见母亲手脚并用忙得不亦乐乎,脚下有节奏地踩动织布机,双手不停地快速传递着“梭子”,扳动着绳框。织布机随着梭子的穿梭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多像一曲劳动之歌啊!
母亲一边织布,一边又唱起来:“小小机梭两头尖,穿梭纬线忙不闲。踩着脚踏把歌唱,织出布单平又展。”
母亲织出的布,真的像歌里唱的那样又细密又平展,还有好多种颜色搭配,漂亮极了。母亲用织好的布给我和哥哥做成新衣服,给全家做成温暖的床单被褥,靠着那辆毫不起眼的纺花车,母亲用她勤劳的双手,给我们全家带来了无尽的温暖和快乐。
如今,生活越来越好了,纺花车早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但溶溶月色下妈妈的月光曲,虽然远不及贝多芬的《月光曲》那样经典,却是我儿时最喜欢的“保留节目”。那些歌谣,给人希望,给人启迪,像山野间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质朴地绽放着,更像浸润了乡愁的牧笛,吹奏着一曲曲浓浓的故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