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耳河,位于河南汝州,因上古尧帝时期“许由洗耳”的典故而得名,是一条大名鼎鼎而又历史悠久的河流。汉朝蔡邕在《琴操·河间杂歌·箕山操》中记载:许由以清节闻于世,尧乃遣使欲禅为天子。许由以其言不洁,乃临河洗耳。因之,后人称此河为“洗耳河”,作为淡泊名利、高洁自持的象征。
河水静静流淌3000多年后,箕山之阳的洗耳河畔建起一座小小的城池,曰“南汝原县”;星移斗转1000多载后,水边的这座城池早已脱胎换骨,曰“汝州市”。洗耳河便从汝州城北部的箕山腹地出发,自汝州城区蜿蜒而过,横切六条大街,穿越六座桥梁,汇入城南的北汝河。
水是生命之源,古人逐水而居。而今,所有的城市都拥有不止一座自来水厂,所有的厨房里都潜伏着滔滔不绝的水龙头,人类的喉咙似乎再也无需河水的滋润。然而,在城市的高楼越来越密,人们的脚步越来越快,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大的今天,假如一条河流每日从你身边淙淙流过,那么,一种东西就会像春日里的笋尖似的,把板结的泥土撑开一道缝隙,让浑浊的肺泡舒出一口气,让乏味的眼睛遇见一束光,让疲惫的心灵涵养一滴水,免得日渐萎缩、干涸……
条石水坝
数千米的河道上,以条石筑起一座座矮矮的水坝,借用河道地势的落差,形成一串独立而又连续的水面,让两岸的风景在河面上铺排开来。每条水坝上,供行人穿梭往来的条石敦敦实实,大人们牵着孩子的手一起跨越,或者孩子忐忑而兴奋地踩着石头独自试探。水流从石缝中汩汩涌出,再跌下一级一级的石阶,形成吐着白沫、哗哗作响的叠水。
第一道水坝呈半圆弧形,像一张架在河上弯蓄势待发的弓,似乎正摆出孔武有力的姿态。第二道水坝则是平淡无奇的直线型,像一个朴拙憨厚、不善言辞的邻家男孩儿,踏踏实实地守护着自己的位置。第三道水坝颇为新颖,是五个弧形小坝的连续排列,像一群携手奔涌的后浪,像一个花样体操的组合。其他几座也各有各的花样,各有各的惊悦。
大多数时候,过河的条石都被放在水坝上,行人居高临下,颤巍巍跨步而行,看左边满溢而出的河水,看水流从脚下石缝中滑滑地溜走,看水流冲下一米多深的坝底,排队加入下一级河面的队列。有的地方,条石则故意淹在水坝下方的河流中,水面几乎就要漾到你的鞋底。你平伸手掌,就能触到坝上喧闹的瀑布,甚至采下一束飞溅的水花。
水坝,像一条条妙曼的丝绦,让河流有了腰线,有了韵律,有了跌宕,有了妩媚。同时,水坝把河道自然分割,成为高度不同的水域,统一而有变化,变化而又统一。水坝还各自向左右两边延伸出一级一级青石的、花岗岩的或木板的台阶,向两岸的高处攀爬上去,衔接不同方向、不同路口,让不同来历的人们拾级而下,款款而归。
晚上或周末,爸妈带着孩子,孩子举着网子,站在坝上,撅着屁股,凝神捕捉小鱼小虾,即便只是把脚浸在凉凉的水流里,就会喜得大声尖叫。有人扒开水草,看一粒粒黑色的田螺沉默在水底,看小鱼逃遁时慌乱而急促的180度转身。爷孙组合一起出镜时,老爷爷似乎比小孙子更开心、更兴奋,仿佛让人窥见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贪玩少年。
水坝边的草丛间,有人盯着钓竿静坐。钓者坐在岸边,影子映在水底,似乎在与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默默对话。河窄水浅,鱼儿不多,收获寥寥无几。不知是他在钓鱼,还是鱼在钓他?却总是不急不躁,隔河相望,一坐便是半天。也许,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心中在意的,只是一丝微风,一片白云,一刻闲适,一种物我两忘,一种回归自然。
水生植物
河流如果是一种流动的生命,水生植物就是她灵动的睫毛、飘逸的长发,就是她不同色彩、不同款式、不同长短的裙裾与飘带,就是她身体各处的饰物与花冠,散发着她独特的审美、情趣、偏好、个性,使之不再局促、寒酸,流露出一种风姿绰约、袅袅娜娜、柔情万种的风韵。
菖蒲,是一个神秘的词语,一种有魔力的植物。仔细观察,那笔画中似乎就隐藏着郁郁葱葱、草木繁茂的文化密码。修长的叶片神采奕奕,绿意盎然,像是用碧玉琢成的仙物。它们一丛丛地凝立在河边,纯净通透,端庄祥和,让人想到粽子,想到艾草,想到辟邪的短剑,想到临水浣纱的西施,想到怀才不遇的屈原,想到晨曦初露时那种混沌的锋芒,想到一个东方文明古拙质朴的少年时光。
水烛,它因花序像一只古典的、鲜红的蜡烛而得名。但在孩子们眼中,它更像是穿在竹签上的一只肥硕的烤香肠,而且已沾满了孜然的粉末,只等吃货们的品尝。水烛植株高大,葳蕤摇曳,让人误以为闯入了传说中的白洋淀。古代饥荒年景,它的地下茎是穷人充饥救命的蔬菜,叫蒲菜;它的花粉可消炎止血利尿,就是“蒲黄”;它的叶片被编成人们床上的蒲席、抗洪的蒲包,更是大名鼎鼎。
水葱,又名水丈葱、冲天草,是莎草科的水生植物,高约2米。这种个头比人们日常食用的百合科的大葱威猛好几倍,头上却顶着一绺高粱花子一般红彤彤的可笑的穗子。但是蹲下来凑近观察,你发现它与大葱小葱确实相似,都有着圆圆的、空心状的、暗绿色的杆茎。它们一丛丛地在浅水中扎根,有的在微风中招摇,有的模仿钓鱼人的姿势,身体像弓起的钓竿一样佝偻下去,凝视着水面。
睡莲,是水面上的美人。油绿的叶片是她娇小的脸蛋儿;艳丽的花朵是她魅惑的妆容。睡莲家族团团围拢,就像一座梦幻中的仙人岛,优雅地漂浮在静静的河面上。你是否以为睡莲都是平躺在水面上的“睡美人”吗?其实,散布于周边的一圈睡莲才会惬意地舒展着裙裾,被密密麻麻簇拥在中间的姐妹们则像是一群T台中央的超级女星,妖娆的小脸翘望蓝天,傲娇地睥睨着凡间的芸芸众生。
这些植物,沿河道两侧断断续续地分布,高低搭配,错落有致,适当留白,互相避让。偶尔也有几丛翘着粉红色花穗的千屈菜、开着小白碎花的母猪草、绿得醉人的水游草等配角的点缀与修饰,一湾河水就成了一条诗意的、古典的、乡野的、迷离的画卷,随着不同的眼睛,不同的心境,不同的时辰,不同的季节,悄无声息地舒展,卷起,摇曳,变幻。
河滨步道
河流两岸,像是被风吹乱了的飘带似的,不同类型的步道在互相观望、互相平行、互相交岔、互相缠绕。它们其实是另一种形态的河流,只不过流动的不是匆匆的水滴,而是悠闲的行人,以及形形色色的小狗———昂首摆尾,一路碎步,兴冲冲地跑在主人前后,偶尔开个小差,一声呼唤,就会乖乖地跟上。
栈道,本为秦国征讨巴蜀而于崇山峻岭间修筑。此刻,它们像一条棕红色的长龙蜿蜒在眼前的河流上。有人就着栏杆劈腿,有人靠着栏杆凝视,更多的人则是为了晨练纷至沓来,他们甩开双臂,鱼贯而行。栈道由棕红色的松木铺成,松木暗暗给脚底传递一种默契,人们踩在软软的路面上,耳边听着橐橐的节拍声,感到脚底有弹性,丹田有朝气,步履更轻盈。
栈道斜向河岸,沿着优美的弧线一路向上。高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木、平缓的草皮掩映错落,一路相伴,修剪成圆球状的冬青静默在道边,三三两两来自山野间的石块就像街头的模特,或躺或坐,在路旁摆出不同的姿势。从清幽的河底缓步上行至河岸的顶上,似乎是从谷底的洞府飞升到了喧闹的人间。然后,沿着一级级台阶移步换景,曲折而下,重回河底,走向下一段路程。
前边,有三层的观景平台候在路旁。从底部抬头仰望,再沿木梯Z形上升,站在二层或三层的玻璃平台上眺望。眼前河水悠悠,鸟雀飞翔,曲径通幽,绿树掩映。对面,正在施工的高楼上,从云端里飘落下钢管敲击的闷响。右方,横跨洗耳河的大桥上,车来人往,熙熙攘攘。头顶上,蓝天白云在深情地缠绵。河面上,缤纷的倒影在无声地来来往往。
穿越幽暗的桥洞,眼前的河道骤然开阔,岸坡平缓,绿草蔓延。跨过木制的拱桥,有人在河心岛上舞剑。岸边,大大小小、高处低处的广场舞热度正酣。这边是慢歌,含蓄内敛,行云流水;那厢是快闪,疾风暴雨、神采飞扬。步道蜿蜒向前,音乐的重围之外,一座座突兀的高台上,有人在微闭双眼吐纳气功,有人在猩红的毡垫上修炼瑜伽。
木栈道之间,也有其他材质的步道,掩藏在茸茸的草丛中。步道互相衔接,巧妙过渡,随地势高低、岸坡急缓而自由搭配,看似简单的一路一景、一草一木,似乎都暗含着一种心机,一种禅意。蜿蜒曲折的步道上,引人注目的是一群中年女子,她们身裹旗袍,手执花伞,昂首挺胸,款步缓行,演绎着端庄、贤淑、秀丽、雅致的东方气韵,流淌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
一条河,古代洗耳,当下洗心。
一条河,涤净灵台镜,云影自徘徊。
一条河,带走的是岁月,滋润的是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