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与汝窑莲花温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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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7期:第04版 本期出版日期:2019-04-30

苏东坡与汝窑莲花温碗

彭忠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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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的,我一个人飘飘欲仙,翩然仙游家乡的风穴寺。不为拜佛,不为古寺胜景,不为古寺唐、宋、元、明、清不同时代的古建筑,只为循着一个文人的足迹,过升仙桥、进古寺门、拜七祖塔、饮大慈泉、赏珍珠帘、登解烦梯,打坐在望州亭上,任思绪穿越千年的时光,感悟这个文学巨匠独具慧眼的发现,品味这个大家神思妙笔创作汝窑莲花温碗的故事。

这个人就是北宋大文学家苏东坡。

公元1079年12月底,因“乌台诗案”入狱的苏东坡终于出狱,责授黄州团练副职。

在黄州的公余闲暇之时,苏东坡曾无数次涌起为汝窑和梅娘写诗赋词的冲动,但一次次又被自己打压下去。他把对汝窑的爱和梅娘的情悄悄地埋在心底,生怕写出来、传出去,让她们沾染了尘世的灰尘,还怕这些充满感情色彩的文字给梅娘再惹出什么麻烦来。

苏东坡是贬谪黄州的第三年(1082年)仲夏,才有机会去汝州看望梅娘一家人的。为促成此行,苏东坡绞尽脑汁。一次,在和友人饮酒闲聊时,马正卿无意说新调来的知府黄一茂有收藏各类瓷枕的嗜好。说者无意,听者留心。苏东坡经过缜密思考,把自己汝州之行计划向老友和盘托出。于是,马正卿有意在同僚和知府之间散布苏东坡与汝窑有缘的信息,说东坡居士和汝窑贡窑的几个窑主关系密切,见识过不少汝窑的精品,享用过汝窑瓷枕爽目健脑的功效……这些话引起了黄一茂的注意,他私下向马正卿打探,马正卿添油加醋回了话,终于把黄一茂的胃口吊了起来。接下来黄一茂就找苏东坡套话,苏东坡心领神会,把他帮汝窑设计三足洗的事和梅娘等汝窑主的交情都讲了出来。他说汝窑瓷枕内含玛瑙,并特意夸大了汝窑瓷枕的醒脑保健功能。黄一茂心里痒痒的,就以公务为名让苏东坡去了趟汝州。

苏东坡汝州之行要感谢汝窑主梅娘和风穴寺住持德广禅师。苏东坡入狱后,梅娘怀揣她和苏东坡连璧打造的三足洗,拿着风穴寺德广禅师写给钟山定林寺住持致远禅师的信拜见王安石。于是,王安石上书皇上从轻发落苏东坡的同时,把梅娘送给他的汝窑三足洗供奉神宗皇帝,神宗大喜,免了苏东坡的死罪。

当然,王安石上书皇上从轻发落苏东坡史料有所记载,而梅娘携宝拜相救东坡,则属于民间演绎。虽是演绎,窑乡人却深信不疑。

苏东坡到汝州见了梅娘,梅娘引领他拜谢风穴寺住持德广禅师。风穴寺因坐落在风穴寺山下而得名。《世本·氏姓篇》载:“天皇封弟娲于汝水之阳,后为天子,因称女皇。”风氏女娲封于汝水之阳后,面对茫茫水域无处栖身时,忽见北岸有一座山,风氏女娲于是就在山半腰挖洞穴居。这座山就因风氏女娲在此穴居而取名“风穴山”,寺院依山而建故名。

苏东坡和梅娘来到风穴山口,但见两山夹道,万木葱茏,流水潺潺。迤逦北行近3里才看见寺院,这让苏东坡真正体验了“深山藏古寺”的诗情画意。

苏东坡和德广禅师一见如故,谈诗论画,相互仰慕。禅师说东坡居士虽仕途坎坷,但飘逸超群,学识渊博,天资极高,诗文书画样样皆精。论其文汪洋恣肆,明白畅达;论其诗清新豪健,艺术表现风格独特;论其词开豪放派先河;论其书法行、楷皆精,自创新意,用笔丰腴跌宕,有天真烂漫之趣;论其画构图简约,长于神似,韵味无穷……

二人谈佛论道,缘分更深。苏东坡说道家把宇宙一切的本体称为“道”,佛家把宇宙一切的本体名为“佛”,异名而同出,说的都是世界的本源。佛就是道,道就是佛,非水火不融也……

苏东坡的话引起了德广禅师的共鸣。天色向晚,二人谈兴正浓,大有相见恨晚之憾。

第四天,梅娘应邀陪苏东坡来到道教名山———汝州郏县的莲花山朝拜。在道教圣地中,有“天下三顶”之说,南谓“武当金顶”,北谓“太行第一峰———老爷顶”。郏县老爷顶处在南、北两顶之间,故称中顶。又因该山九峰簇拥,状如莲花,故称“中顶莲花山”。

转眼五天过去了。辞行的晚上德广禅师说道:“居士设计的三足洗,如今各个窑系的各个窑口竞相仿制,成了文人雅士竞抢的宝贝。您也为寺院设计一款最能代表佛界精魂的器物吧。”

苏东坡爽快地答应了。

翌日午后,苏东坡一个人再次爬上了寺院制高点———望州亭。风穴寺的殿堂禅舍营建,打破了北方寺院依中轴线建筑的格局,而是依山就势而建,错落有致,集中秀丽,虽系北方寺院,却有江南园林风光。苏东坡打坐峰顶向四周观望,但见群山环抱。九座山峰逶迤相连,峰峰尽朝寺院,真乃一块九龙口宝地。因四周层峦环拱,沟岔纵列,状若莲台,寺院正建在莲台中央,故称“九龙朝风穴,莲台建古刹。”

他想到前天到郏县老爷顶拜谒老子行宫时,看见山上石头盛开白莲花的奇观,九座山峰状如九朵莲花的大自然造化和眼前莲台建古刹的奇缘,苏东坡心旌摇动。释道同源,皆缘定莲花焉!

苏东坡自然就想到了莲花。莲花是圣洁、清净的象征,“莲”就是“佛”的象征。他想到大雄宝殿内,佛祖释迦牟尼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慈眉善目,莲眼低垂;称为“西方三圣”之首的阿弥陀佛,以及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也都是坐在莲花之上。其余的菩萨,有的手执莲花,有的脚踏莲花,或作莲花手势,或向人间抛洒莲花……无量佛如莲,苏东坡找到了最能表现佛教精髓载体的莲花。

夏日古寺的午后分外宁静,烈阳罩着九龙环抱的古寺,夏风徐来,七祖塔上的风铃“叮叮当当”脆响,和着清泉山溪的音乐,伴着鸟儿夏虫的鸣唱……

苏东坡陶醉了!他想:此时此刻此亭,若能由梅娘执一壶老酒,倒入两只天青釉莲花温碗中,然后双双端起,四目对视,深情一笑,“叮当”一声碰响……

古寺、夏风、莲花、美人、美酒、汝窑盘、莲花温碗———苏东坡忽然来了灵感……

推开客房,拿出纸笔,他飞速画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只莲花温碗和一把执壶就在纸上落就了。

苏东坡端详自己的得意之作,突然又感到不妥。佛界禁酒,一只莲花温碗、一把执壶,“不妥,真的不妥!”苏东坡暗暗责怪自己,但又舍不得这个创意。几经推敲,最终去掉了那把配套的执壶,只留一只莲花温碗。但还觉得不合适,就把题名“莲花温碗”中的“温”字也抹掉了。

禅师看到苏东坡设计的莲花碗造型,佩服得五体投地。苏东坡解释说以莲花或莲瓣作为汝窑碗的纹饰及造型,不但是纯洁和清静的象征,更是取其出淤泥而不染的习性,寓意清廉自好。

禅师高兴地说:“我敢预言,莲花碗将随着我佛学的兴盛而广为流传,长久不衰,成为千古经典!”

莲花温碗碗底

莲花温碗

我打开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官方网页,目光紧盯着十大镇馆之宝之一的汝窑莲花温碗,浮想联翩。

汝窑是地域的、民族的,同时又是华夏的、寰宇的。那件现珍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汝窑莲花温碗,或许就是当年苏东坡设计、梅娘烧制的那只通灵的汝窑器,她早已成为全球罕见的传世珍宝。北宋神宗年间,她从汝窑中窑变成青瓷的精灵,飞出汝州、飞出中原、飞向世界,千年来盛传不衰,成为全人类供奉的艺术经典。

莲花温碗呈十瓣莲花式样,碗腹壁稍呈圆弧,直口稍敛,口缘花瓣流畅贯连,圈足稍高,造型比例适度。整件器物由底至口厚度均匀,釉薄不透明,釉色呈青蓝,有细开片。全器满釉,圈足内底以5个支钉垫烧,支钉点极细,支钉痕胎土呈灰黄色。器身随花口亦呈十瓣,凸凹与莲口相衔接,显得格外协调自然,美观大方。让人体悟莲花半开之姿态,青釉匀净之温润,颇具艺术风韵。

莲花温碗是艺术品,更是实用器。当我们把时光倒回北宋徽宗时代,那个风流的艺术皇帝赵佶,一边作画,一边享用着莲花碗温热的美酒,那是多么的奢侈和美妙啊!上行下仿,宋朝的士大夫、文人骚客也用她来温酒,在碗内注入热水,把执壶放入碗中加热保温。她是一只温润养眼的天青釉温碗,又是一只吸人眼球的绽放十瓣莲花的经典,更是一只蕴含佛学精义的神器。汝窑器艺术性与实用性的完美结合,在这件莲花温碗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北宋时期的这种工艺设计,西方国家直到20世纪才在现代设计中逐渐追上。

每每禅思在风穴寺院峰巅,每每在荧屏观赏莲花温碗,我在感慨苏东坡设计莲花温碗的神来之笔时,更感慨汝窑工匠的创造精神和精湛工艺。莲花温碗,由十个莲瓣以规整的半S形流畅线条优美地团簇构成,形似一朵半开的莲花,这增大了手工拉坯的难度,特别是手工捏制花瓣曲线的弧度,第一次向汝窑工匠提出了严峻的挑战和考验。以梅娘为首的汝窑工匠一次次地制作,反反复复,历尽煎熬,经过千百次的试做,最终把一摊没有筋骨的泥土捏制成艺术的珍品。

张皓先生在其《迷蒙的晨雾中似见天青莲花温碗》中写道:“一位德裔美籍艺术评论专栏作家曾请人按照故宫所提供的等比例彩图,将莲花温碗的外形作了数字化定量分析。在计算出十瓣莲花的曲线重叠误差率后,他所得到的结论之一是,近千年前由汝州师傅纯手工捏制出的曲线精确度,可以媲美任何在电脑出现之前,由最精密的机械所加工制造出来的工艺产品……”

汝窑是泥与火的艺术。莲花温碗的坯胎器型捏制出来了,经过修坯、素烧、配釉、施釉,即将进入熊熊窑炉浴火重生了。配釉这是汝窑的魂灵。汝窑工匠尝试了千百万次,终将釉料成分配比调配到天青的境界,第二次挑战成功。煅烧———这是莲花温碗对汝窑工匠的第三次煎熬和考验。汝窑的窑变充满着神秘的变数,加之莲花温碗十个莲瓣以规整的半S形构成的流畅线条,凸凹与莲口相衔接处,釉料浸入程度的深浅,直接影响烧成的质量,如何掌控窑炉内的火候是莲花温碗烧制成功的关键。烧窑匠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败窑的恐慌和打击:要么是温度太高,把莲花温碗的花瓣烧变形了;要么是火候不到位没有烧出天青的成色;要么是还原火失控导致器型髻垦,抚之薜暴……面对失败,汝窑匠不暴不弃,坚韧不拔,最终降服火魔,掌控温度,把窑内火候控制到最佳,窑变成功,烧制出了这件旷世之作,使天青釉色达到了完美的境地。

莲花温碗十瓣莲花碗口

千禧年一个夏日的清晨,我再次循着苏东坡的足印登临望州亭。跨过接圣桥来到喜公池时,雨来了。一阵短暂的晨雨过后,我俯瞰碧波荡漾的喜公池,但见荷叶在雨后清凉而微甜的风中悠闲地摇曳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在嫩绿的荷叶上如珍珠一样滚动着,轻轻地滑落到池水中,溅起了微微的涟漪,波纹一圈圈地慢慢向四周漾开,最后静静地消失在水池中。雨后初晴,水雾四下弥漫,将天的蓝和水的绿在迷蒙中呈现出一层淡雅的天青色。恍惚间一只天青色的莲花温碗,精灵一样从池水中的莲叶上飞起,摇摇曳曳,忽上忽下。汝瓷的天青釉色这在碧波荡漾中愈加神奇,随光变幻……

我想:汝瓷淡雅的釉色、素雅温润的釉质正是宋人所追求的美学境界。国人崇玉,而莲花温碗充满玉感的瓷釉,更让人拍案叫绝!

站在荷叶摇动的喜公池前,思绪越千年。千年前的苏大学士也一定会有这个发现,雨过天晴后的荷花池中,薄雾迷蒙中飞出了精灵一般莹润的莲花温碗。莲花温碗通体分布着无数细碎繁密的开片,由浅浅的淡色细线分割而成。天青色的釉水将没有规则的纹片与韵律起伏的线条协调地融为一体。雨过天晴后,淡绿色池面上飘散着迷蒙水雾,半开的荷花在渐渐消散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就是莲花温碗所传送的如诗如画的文人意境。苏东坡也一定会被这个浑然天成的意境所深深的陶醉吧。

只有民族的艺术才能是永续的、创新的和生机勃勃的。北宋的汝窑师傅们将东坡先生设计的莲花温碗造型,通过汝窑制作和烧成工艺的艺术再创造,从而达到新的高峰,把李太白所追寻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文学艺术意境,用瓷土和釉料形象化地表现出来了。

北宋汝窑天青釉莲花温碗,温静而高雅,简洁而精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艺术顶峰。她与汝瓷无纹椭圆水仙盆并称作“为世界公认的,最能够代表宋代瓷器的最高艺术境界、最佳设计水平和最绝工艺成就的两件经典极品。”

望着那一池莲花,我忽然又想到了明清时期,以风穴寺高僧和文人为核心,在风穴寺成立的修心会文的著名社团“汝上莲社”。

风穴寺是佛教天台、临济两宗祖庭,自古文风昌盛,有“文风穴,武少林”的说法。入莲社者乃“清修惇行,文章气节之士”,文人高官参与其中。数百年间,禅师与文人士大夫相互唱和,与禅寓诗,与禅寓文,体现了禅与诗、与生活的融合,使人修身养性、清心抒情,大振了汝州的文风,把汝州的文学创作自唐宋以来又推上了一个高峰。

“汝上莲社”在风穴寺留下诗或文的有汝州巡道王洙,知州罗大美、方应选、王登魁、章世麟、宋名立,汝州学正李在慈,汝州致仕乡贤姚伦、滕昭,进士任枫、屈启贤,汝州诗人马振垣、马超凡,郏县乡试解元仝轨,著有《汝南诗集》的郏县诗人聂宪,清代文学家、《歧路灯》的作者、宝丰人李绿园,还有高僧云峨、憨休、海月等。

遥想当年,“汝上莲社”的官员僧人、文人雅士围坐在荷花池畔,用仿制的莲花温碗温酒把盏,吟诗赋词,其乐融融。汝瓷自“靖康之变”后,工艺失传,历朝历代虽仿烧不断,终不成功。乾隆皇帝用天下最灵巧的工匠、最高超的手艺、最优秀的画师和最优良的材质,不惜工本、不计时间仿烧汝窑,结果不得不自叹道“仿汝不似汝”。作为汝瓷经典的莲花温碗,再也没有烧出宋代的成色和韵味。

乾隆皇帝钟爱汝瓷,尤其把宋汝窑天青釉莲花温碗当作心肝宝贝。他把莲花温碗放在养心殿多宝格内,每日痴情静望,数十遍触摸。爱之弥深,情之难表,诗之难写。他把为三足洗等其他经典汝窑器题写的赞诗,命人刻在器物底部,破坏了经典汝窑器的整体风格和浑然天成的韵味。这个平均每天作诗一首的世界“第一诗人”,唯独在这件天青釉莲花温碗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泯灭了诗兴,使莲花温碗免遭刀刻之痛,保持其浑然一体的和谐之美。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1988年,汝窑天青釉仿制成功,莲花温碗再续温雅之风。“汝上莲社”也在追梦新时代的盛景中,由佛学博士、汝州诗人李志军倡导成立。

盛世放歌。公元2017年秋月,“开封诗歌学会”访问“汝上莲社”,在风穴寺夷园举办“菊·莲———开封汝州诗友禅与诗交流会”。其间,两地诗人手捧仿制的莲花温碗触景生情,思绪在大宋和新时代的时空隧道中穿梭,饮酒赋诗,歌赞盛世新时代,诗风朗朗,醉了人心。(本版图片均为网络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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