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很近的路觉得很远；长大后，很远的路觉得很近。

我家离城十五里，这段距离，在今天看来，无论是开车、骑车还是步行，都是一会儿的光景，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前推三十年，这段路却是那样的漫长，漫长到我们把每一次进城都当成了奢望。老家就在汝河岸边，在20世纪90年代之前，一直被人称作“鱼米之乡“”大米窝”。那时候，农村的学校是有秋假的，而放秋假的主要目的是让老师能有时间收秋，让孩子们有时间帮家长收秋。秋作物主要就是水稻。割稻、摔稻、晒稻、装仓，这是秋假里农村孩子也要参与的“四部曲”。谁家的孩子若是只知道玩，不参与劳动，是要挨家长打骂的。可少年爱玩的天性是无法阻挡的，大家总有办法去逃避劳动，寻找属于自己的、特有的快乐。

那时候，村内村外沟渠纵横，那沟渠里，就是孩子们的天堂。捉鱼、钓黄鳝、掏螃蟹、摸田螺、抓河蚌，总让我们玩得不亦乐乎。只记得当时捉到了很多现在看起来无比美味的东

西，但当时却是很少吃的。那时候油少，调味品就更是匮乏了，只在逢年过节才能见到，缺少味道，大家也就少了兴趣。做不好，又不会想办法变着花样吃，所以，如果有人说小时候家乡河渠里的鱼虾等是多么的美味，我大抵上是不相信的。因为通常只有鱼会被放在火里烧烧或者煮煮吃掉，而两尺长的黄鳝，除了把它的血抹在纸上，晒干后贴在伤口上用于止血外，是整个要被扔掉的，其他如拳头大的螃蟹、鸡蛋大的田螺、巴掌大的河蚌，都是要被砸碎了喂猪的，说是猪吃了心凉、下奶。在我的记忆中，只有一种东西堪称美味，那就是青蛙的后腿。无论是只放盐在锅里煮，还是烤了吃，都是香气四溢，堪称是最纯天然的美味了。从小学四五年级到初中毕业这个阶段，我在玩的方面是有一套的，扎青蛙就是那时的绝技之一。我们将架子车的链条在石头上磨尖了，绑在一根又直又长的棍子前头，这就是扎青蛙的利器了，只要掌握了稳、准、快的诀窍，沿着一条沟渠走过，一般是要捉上十几只大青蛙的。那时候虽听说过青蛙是庄稼的好朋友之类的说法，但基本上没看到过青蛙捉害虫，也没有受到过那么多保护动物的教育，大人们也不制止，所以，对于青蛙，是缺少怜悯之心的，扎青蛙的游戏，只是众多孩童游戏中的一项，好玩罢了。直到后来来到城里上高中，周末的一个晚上，三叔带我一起去用电子捕鱼器捉鱼，那天下着雨，鱼没捉到几条，却抓到了一只大青蛙。三叔让我把青蛙的后腿用剪刀剪下来，我试了几试，竟然再也下不去手了，就把青蛙又放进了水里。后来我想想，也许是到了城里后，受到了更多的教育，许是文明程度提高了的原因吧,又或者是年龄越大，内心便越来越柔软了的缘故吧！反正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扎过或捉过青蛙，也再没有吃过青蛙肉。

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生活大致就是这样，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基本上是只知家在何处，不知城在何方。但生活总是不断发生变化的，父亲在外上班，母亲在家辛勤劳作，家里先是买了双卡录音机，三叔经常带着一群很时髦的朋友到我们家唱歌、跳舞，后来又买了凯歌牌的黑白电视机。我记得特别清楚，为了买这台电视机，卖了家里养的十几只非常漂亮的大公鸡，我还为此哭了一场，因为朝夕相处，我觉得这些大公鸡就像自己的好朋友一样。总之，我们家的生活在那时的农村还是很不错的，但与城里一比，差距马上就显现出来了。

我有一个本家伯伯，在城里的一个单位上班，感觉他说话、办事总是和老家的人不一样，两个叔伯兄弟回来，总是要讲一些我们没听过的城里的新鲜事，带一些我们以前从未见过的好吃的、好玩的回来，而更小的时候，这两个叔伯兄弟也是在老家生活的，他们的变化，让我愈发对城里的生活羡慕与向往起来。那时候最大的梦想，便是长大了也要到城里去上班、去工作，做一个像本家伯伯那样的人，最好是能够在城里安下一个家。

大家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生活的真实变化其实是三五年就会登上一个大台阶的。后来，自行车成了主要的代步工具，水泥路修得越来越多，老家与城市的距离仿佛在渐渐地缩短。再后来，我大学毕业后到城里工作，安了家、买了汽车，老家也由原来的乡镇，划归了城里的街道，俨然就成了郊区，离城区越来越近。那台黑白电视机也早已被彩色电视机所取代，又安装了宽带，用上了wifi。近几年来，城市东扩，城东新区已经与老家隔河相望，改线后新的207国道就从我们村子的西头穿过，从我在城里的住处到老家门口基本上不超过十五分钟的车程，城市与农村已经实现了无缝衔接，老家也开始成为许多城里人向往和开启新的生活模式的地方。

离城十五里的老家，仿佛与城市已经没有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