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伟宽
人的记忆里,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或一些地方让你挥之不去,难以释怀。近读《习近平的七年知青岁月》一书,感触颇深,不禁也想起了我上初中时曾经住过的一个简陋塘边小屋,那里是我少年艰苦求学的见证,有我青春奋斗的印记!
塘边小屋,从字面上乍一看,似乎充满温馨浪漫气息,其实它是老家前张楼村一所具有上百年历史,曾经见证风雨沧桑的旧瓦房,后来被一个本地同学赵普宇家买了下来,因为屋东边有一个很深的大水塘,于是就给它美其名曰了。
说起我和塘边小屋的渊源,就不得不先说说我的初中生活了。1987年7月份,我小学毕业后,以优异成绩考上了离村子十多里外的前张楼中学,这所中学是乡里的重点,当时名气很大,每年考上小中专和高中的人不少,升学率高,附近几个乡镇的学生都争相到这里来求学。那个时候我还不到12岁,年少轻狂,也根本不知道啥好坏,稀里糊涂中就踏上了背井离乡式的艰辛求学之路。
前张楼村位于我们张得镇的西南面,中学在村子的最北头,占地100余亩,从学校那个古朴庄重、斑驳陆离的二层门楼来看,它是有不少年头了。校园里面基本分为两个区,东面的三排平房是教学区,中间和西面的房子属于老师办公区和学生生活区。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到了学校之后才知道,这里的条件是异常艰苦的,由于当地属于丘陵高岗地带,缺水少菜,学校食堂只供应主食,没有蔬菜,我们这些外乡学生只得一周回家背一次干粮,带上一瓶咸菜。校园里仅有一眼大口井,用辘轳打水,不过井水有限,主要用来保障食堂做饭,平时辘轳都是收起来的。没有办法,我们吃完饭后就用一个网兜把碗滴溜进井里,打上来一点水刷碗。早上也是这样从井里打水洗脸,冬天水太凉,往往几天都懒得洗一次脸。
学校提供的宿舍是院子西边靠近食堂的几间破旧瓦房,没有窗户,阴暗潮湿,里面并排摆满了床铺,怪味杂陈,让人直想反胃,而且干粮还经常被人偷吃。即便这样,也人满为患,一铺难求。夏天还好说,晚上下自习后,我们几个同村老乡把教室的桌子对在一起,被褥往上面一铺,就成了大通铺。第二天上早自习前,再把桌椅恢复原样。教室的窗户上没有玻璃,冬天来了,就用塑料布一蒙钉起来,也算能遮风挡雨,但通常过不了几天,就会被调皮捣蛋的学生划出道道口子。这可苦了我们这些晚上睡教室的,刺骨的寒风从窗户上的窟窿眼里钻进来,冻得我们一晚上暖不热被窝是常有的事,正应了那句老话: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进入交九那几月,天寒地冻,实在冻得受不了,就跟着几个要好的同学到处打游击,先后住过废弃的院子,睡过肮脏的牛棚,打过铺满麦秸的地铺,没有条件洗澡,身上常常生满了虱子。尽管如此,总比睡在八下跑气的教室里暖和多了。
就这样凑凑合合,眨眼就到了初二下半年。后来经过同村一起在这里上学的司文举介绍,我搬到了塘边小屋来住。塘边小屋是个中西结合风格的三间瓦房,据说是清朝末期,由美国传教士盖的福音堂,文化大革命时期曾一度作为生产队的仓库。屋里面没有隔断,显得很宽敞,唯一不足是原有的5个窗户都被堵了起来,光线不太好。屋子里堆放了不少杂物,还放着普宇奶奶的一口喜板,刚开始时,我总感到有点瘆得慌,不敢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我来之前屋里面已经住有5个人了:赵普宇、凌团旭、王申校、司文举、吴灿锋。房子是普宇家的,另外我们5个都来自附近几个村庄,其中团旭是许楼村的、申校是灰河村的,文举、灿锋和我一个村,离学校也最远,文举和普宇家有亲戚,灿锋和我都是他介绍来的。我们把几张床并成两个大通铺,三个人挤在一起睡,倒也其乐融融。总算有个相对固定的住处了,比起那些还在四处打游击的同学来心里稍有些许安慰。
学生的主业主责当然是努力学习。当时,我们这个小屋里学习氛围比较浓厚,大家在一起比着学、摽着干,有啥不会的还可以相互探讨交流一下,哥几个的成绩在两个班里大都名列前茅。我们6个人的脾性各不相同,有的喜动,有的爱静;有的内向,有的活泼;有的直爽,有的含蓄。我和灿锋属于不爱动型,对体育类项目基本不感兴趣,他们几个没事还喜欢打打拳,跑跑步,做做俯卧撑。有段时间,申校他们几个还经常晚上跑到附近的小王庄去拜师学艺。还有一段,他们又迷上了考古盗墓,时常后半夜出去踩点行动。类似活动我一般都是留守看家,只有到附近村庄去看电影时,我才会积极主动参与。我们几个的共同爱好是练书法,普宇、文举、申校、团旭喜欢练毛笔字,我和灿锋则爱练硬笔字。除了申校、团旭爱练行草外,我们4个都偏爱楷书,只可惜后来都没有好好坚持住,都没有修成什么正果。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作为一个小集体,我们也联合制定了“室规”,自觉“约法三章”,像不能大声喧哗,不能乱带外人,不能说脏话骂人,等等。当然,亲兄弟在一起还打架呢,何况我们几个正值弄鬼掉猴年龄的小青年?虽说大家之间总体上谦让包容,但难免也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偶尔发生点小矛盾,闹点小别扭,只要有人出来调解一下,相互之间呵呵一笑就算过去了,狗皮袜子没反正,谁也不会去给谁记仇。更多的时候,我们是一个团结快乐的整体。农忙时节,我们会集体出动去帮助他们几个近点的家里收庄稼;春节假期,再共约去谁谁家里写个对联、打打牙祭等。
时光流年,岁月不居。外出求学的日子艰苦而充实,好像不知不觉中就该初中毕业了。上世纪80年代末期,上小中专是最吃香的,考上了小中专,就吃上了商品粮,毕业后还包分配。因此大家都铆足了劲要考小中专,有的甚至不惜在初三一留再留,我们学校初三一级最多的就上了8年。我初三时学习不错,但面对众多老留级生,第一年想考上也难。1990年我初三毕业,顺理成章地留级了。1991年,我以8分之差与小中专失之交臂,只得转而去上高中。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在那两年,我们6个相继离开了一起住过的塘边小屋,分别到不同的地方继续求学。文举考上了许昌的中专学校,团旭去神垕镇上了陶瓷职业高中,普宇、申校、灿锋和我则到县城上了高中。1994年高中毕业后,我离开家乡北上济南上军校。普宇比我早一年考到了济南军区医学高等专科学校,灿锋高考落榜后到黑龙江佳木斯当了消防武警,随后也考上了警校,申校考上了许昌师院,只有团旭因为家里贫穷,高中没上完就辍学了。再后来我们当年同住一个小屋的6个兄弟就天各一方,联系渐少了,但塘边小屋里缔结的那种兄弟情谊永远是我们之间割不断的纽带,在那种艰苦环境中磨炼出来的意志和品格是我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学生时代,一起苦过累过,哭过笑过的日子最是珍贵,那个时候结下的纯真友情也往往是一辈子的。多年以后,每当我们几个再聚首时,就会说起一起住过的塘边小屋,就会共同回忆发生在小屋里的那些趣事乐事糗事,都感慨它是一块“风水宝地”呢,因为从这个小屋里走出了5个大学生,三个共和国的团职军官。
最近一次见到塘边小屋,是在2017年的初春时节。村子里百木新绿,盛开的桐花像一团团飘浮在半空的粉色云彩,空气中弥漫着久违的浓浓的桐花香气,透彻肺腑。
“这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屋吗?”当我第一眼看到塘边小屋时,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屋子早已破败不堪,房顶上长满了杂草,屋前的蒿子简直比膝盖还深,屋子前后的几棵桐树和杨树也显得老态龙钟。哎,这也难怪,毕竟已经多年不住人了,再好的房屋一旦没了人气儿就破败得特别快。遗憾的是,小屋东边的池塘已被填了起来,改造成了村里的文化活动广场,再也难觅当年的踪迹。物是人非事事休,心里禁不住又生出许多感慨来。
艰苦爬坡过坎的日子虽然当时难熬、难过、难受,但过后回首,却总是在来路上留下最清晰的脚印。也许随着岁月剥蚀,塘边小屋早晚会坍塌消失,而关于它的珍贵记忆早已沉淀在流年岁月之中,历久弥香。我想我会把塘边小屋的故事作为励志样本讲给更多的人去听的,该吃苦的年龄千万别选择了安逸,其实每个人在成长历程中所吃过的苦、受过的累,所经受的锻炼和磨难,都不会白白浪费的,它早晚会成为你走向成功的助推剂、铺路石。
(作者系河南省汝州市人武部政治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