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汝州进士卢贞的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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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1期:第04版 本期出版日期:2024-01-15

晚唐汝州进士卢贞的快意人生

尚自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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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范阳卢氏与清河、博陵崔氏,陇西、赵郡的李氏,太原王氏并称为四大“世家大族”。唐代范阳卢氏人才辈出,保持着政治和文学上的强势地位,仅宰相就出了八位。卢氏名人大多能诗善文,为官多清正廉洁,汝州就先后有卢承庆、卢僎、卢虔、卢贞四位卢氏任职刺史,做出了可圈可点的政绩。

安史之乱后河北为重灾区,许多卢姓大户举家南迁避难。比如大历十才子之一的卢纶就迁往嵩山。唐代诗人汝州进士卢贞的先辈也是这个时期迁往汝州的。

卢贞从汝州考中进士,晚年又回乡做了汝州刺史兼汝州防御使,升至河南府尹、太子宾客,致仕为正三品官员。


卢贞生平


卢贞官至正三品,新旧唐史均没有立传,也没有发现家族墓志铭之类的证据,散见其他文献中事迹粗疏,且有诸多龃龉不合之处。《全唐诗》卷463有卢贞小传,仅26字。云:“卢贞,字子蒙,官河南尹。开成中,为大理卿,终福建观察使。诗二首。”《全唐文》卷303卢贞小传更短,21字:“贞,开元时官度支员外郎,授汝州刺史,充本州防御使。”《太平寰宇记》卷八卢贞介绍则全文抄自《全唐文》。宋计有功《唐诗纪事》卷49卢贞条:“卢贞,字子蒙,会昌五年,为河南尹,乐天九老会,贞年未七十,亦与焉。时又有内供奉使卢贞。”

几处史料均有差错,《全唐诗》和《唐诗纪事》均把白居易七老会的卢真字子蒙误为卢贞的字,卢贞的字为“贞白”。《全唐文》把开成中误为开元中。《新唐书》卷64方镇一,汝州防御使置于贞元五年(789年),是为了防范和平息淮西之乱而设置的。

中央民族大学金景芝衡水学院王玲玲的《唐代范阳诗人卢真与卢贞考辨》,陈冠明的《唐代诗人卢贞考辨》(《安徽师大学报》1991年第4期)用大量史料对卢贞的事迹进行了梳理。

现存史料相互补充,纠除其中的差错,基本可理清卢贞的生平:

卢贞,字贞白,号真南郭子。祖籍河北范阳,安史之乱后移居汝州,约唐代宗大历三年(778年)出生于汝州梁县(公元792年改属汝州临汝县)李城驿(今汝州临汝镇)一带,因家居崆峒山北不远,从小就喜爱养生和治国之道,明事后求师苦读,30岁考中进士,先在地方多地任职。唐穆宗李恒长庆元年(821年)任殿中侍御史,掌殿廷供奉之仪式,次年诏为宣抚使赴浙东浙西道巡视灾情。唐敬宗李湛宝历元年(825年)升为度支员外郎,掌管全国财赋的统计与支调,曾奉旨检查东都洛阳官员支出账目。唐文宗李昂太和年间(827年—835年),任户部郎中,太常少卿,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等。开成元年(836年)任诸道黜陟使,代表皇帝巡查全国各道官员。开成二年任汝州刺史兼汝州防御使。开成三年,调任大理卿,掌管刑狱案件审理。开成四年,任福建观察使(福建道军政首长)。唐武宗会昌五年(845年)任河南府尹,其间参加白居易在洛阳香山的七老会,同年出为岭南节度使。宣宗李忱大中元年(847年),赠尚书衔升为太子宾客,正三品,掌侍从规谏等事。848年在太子宾客任上去世,享年71岁。


卢贞诗文


卢贞诗文俱佳。

清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奉旨刊刻《全唐诗》,共900卷。其中卷463存卢贞诗两首:《和白尚书赋永丰柳》《和刘梦得岁夜怀友》。

《和白尚书赋永丰柳》前有序,介绍了创作和诗的背景。其序:“永丰坊西南角有垂柳一株,柔条极茂。白尚书曾赋诗,传入乐府,遍流京都。近有诏旨,取两枝植于禁苑。乃知一顾增十倍之价,非虚言也。因此偶成绝句,非敢继和前篇。”

白尚书是白居易,“赋永丰柳”是其在武宗会昌二年(842年)以刑部尚书致仕后寓居洛阳所作的一首诗。其诗名《杨柳枝词》为七言绝句:

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

永丰西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

这是一首写景寓意诗,前两句写景,极写柳树的美态,诗人所抓的着眼点是柳条,写出了动态、形态和色泽,显出它的风姿之美。后两句写的是诗人对柳树遭遇及自己的评价,因为柳树所生之地不得其位,而不能得到人的欣赏,寓意怀才不遇而鸣不平,含蓄地抨击了当时的人才选拔机制和相关政府官员。《杨柳枝词》明白晓畅,有如民歌,很快传遍京都,成为教坊表演曲目。永丰坊荒角的这棵柳树自然成为“网红”打卡地。唐宣宗听到这首曲子后,命人剪取两枝植于禁苑中,于是永丰柳身价倍增。

卢贞的《和白尚书赋永丰柳》也为七言绝句,其诗:

一树依依在永丰,两枝飞去杳无踪。

玉皇曾采人间曲,应逐歌声入九重。

一棵孤零零的柳树依依不舍地守在叫永丰的家中,它的两根枝条突然飞身远方消失得无影无踪。玉皇曾经亲自在人间采集美妙的曲调,现在应该随着歌声进入天宫的九重宫。这首和诗显然有“拍马屁”的味道,不曾想却成为与白居易诗齐名的佳作。

《和刘梦得岁夜怀友》,作于会昌二年(842年),刘禹锡迁太子宾客成洛阳,卢贞与刘梦得等人在除夕夜守岁席宴上相和。

禹锡原诗名《岁夜咏怀》:

弥年不得意,新岁又如何。

念昔同游者,而今有几多。

以闲为自在,将寿补蹉跎。

春色无情故,幽居亦见过。

这是刘禹锡晚年所作的五言律诗,追忆自身的失意,嗟叹故旧的凋零,感慨无限。蕴含着作者愁绪、悲情、痛愤、期望的复杂感情,表现出无限苦辛酸楚的情味。

卢贞和诗:

文翰走天下,琴尊卧洛阳。

贞元朝士尽,新岁一悲凉。

名早缘才大,官迟为寿长。

时来知病已,莫叹步趋妨。

查遍网络,也没得到卢贞和诗的合适的注释。从诗的字面义来看,卢贞是对刘禹锡的愁绪的解劝和宽慰:“您的才华天下谁人不知,今天能弹着琴、品着酒醉卧在洛阳城中是多么高兴的事呀!贞元朝的高官名士没有几个了,想来确实悲凉。反过来想,您应该庆幸,您因才华很早就有了名望,官职与您的能力相配,一切都因为上天给您的长寿命。您的小病已完全康复,新的一年一定是美好的开始,没必要去感叹失去的年华和不愉快的往事。”

清朝官修《全唐文》,全书1000卷,辑有唐朝、五代十国3042人撰写的文章共18488篇,每一位作者都附有小传。卷303收入卢贞《广成宫碑记》:

“不宰物而万类蒙利,不致用而元功溥施,广成子之大,吾无间然矣。《经》云‘平天下在修其身’,广成子以修身之道授黄帝而天下治。俾千百年,人畏其神,思其备,不曰协于教乎?《祀典》云:‘法施于民,能御大灾,捍大患,则祀之。’黄帝率广成子之法,以致天地之和,御阴阳之灾,捍刑杀之患,不曰宜祀于庙乎?广成子与孔宣父,遭时不同,故教有精粗,迹有远近耳,非殊涂也。余既称广成子之教通于孔氏,问者曰:‘以坟典莫存,孰能详知三五之事?言广成子者,皆本于庄周,固多寓辞,今将质之以为定论,岂不可?’非通达之士,未足与议也。夫欲为黄帝、孔氏者,行其言耳,岂仿其形哉?故其言合道,则彷佛其人,而尸祝之可也。言苟非道,虽比肩对席,将听之乎?今以广成子之言,得天而合于道,故表其庙貌,又尊礼之,又何患庄生之未信也?……”

崆峒山因黄帝拜师问道而有名。天下称崆峒的地方有10多处,都在找证据求证是“正宗”。从现存已知的史料来看,唐人卢贞《广成宫碑记》是对崆峒山“正宗”地位最权威最早最翔实的论述,其文能收入《全唐文》中说明编者对卢贞的论述是完全认可的。

宋人黄希在《集千家杜诗补注》中有曰:“《寰宇记》,禹迹之内,山名崆峒者三,一在临洮,一在安定,一在汝州。黄帝问道之所,专指汝州。”


卢贞吏事


重修道教圣殿广成宫。开成二年,卢贞任汝州刺史兼汝州防御使。此时全国佛教盛行,已影响到百姓的生活。而源于本土的道教却异常败落,影响到吏民的习俗和教化。

汝州先贤广成子是人文始祖黄帝的老师,以修身之道授黄帝而天下治。汝州崆峒山为中国道教的发祥地,广成宫是广成子传授黄帝以德治国的讲堂。卢贞认为广成子的道教思想与孔宣父的儒教思想一脉相承,广成庙和孔庙均是教化人的重要场所。但许多人不知道其中的典故和源由。于是筹资对崆峒山广成宫大修,并扩大了旧址。

广成宫修缮完工后,卢贞又亲撰碑文,宣传广成子的功德和重修广成宫的过程,刻立在广成宫山门前。其撰写的《广成宫碑记》收入《全唐文》中。

接见9岁学童。福建神童林杰(831年—847年)自幼聪慧过人,六岁就能赋诗,下笔即成章,又精书法棋艺。《全唐诗》存其诗两首,其一《乞巧》:

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其二:《王仙坛》

羽客已登仙路去,丹炉草木尽凋残。

不知千载归何日,空使时人扫旧坛。

开成四年(839年)卢贞任福建观察使,在官府接见了9岁的林杰,对其进行鼓励,成为一段佳话。《唐诗纪事》《太平广记》均有记。

打捞安葬溺水母子。会昌年间(841年—846年),卢贞任岭南节度使。逢河南许州人王博武侍奉母亲前往广州,走到沙涌口时,遇到不测,母亲被淹死。王博武求助无望,也投入水中自尽以陪伴母亲。卢贞闻讯后派官吏下网捕捞,找到母子二人的尸体,并出资将他们厚葬,亲书“孝子墓”刻碑立于坟前。并把王博武的事迹上报朝廷,朝廷下诏为王博武刻石记录孝行。

《新唐书·王博武传》虽然是表彰王博武的孝行,让人读后更感动的是节度使爱民亲民的行为。


卢贞家族


由于资料所限,其家族成员不详。

《因话录》是唐代赵璘撰文言笔记小说集,所记皆唐代事。赵璘是唐代南阳人,为唐德宗时宰相赵宗儒之侄孙,开成三年(838年)擢进士第,先后任左补阙、衢州刺史等职。由于家世原因,书中所记,乃得之于家族和亲故间的异闻轶事,以及他本人的亲历往事或见闻。虽是小说,原创性和可靠性都非常高。可补正史之足。

《因话录》共6卷,按宫、商、角、徵、羽分为五部分。卷一宫部为君,记帝王;卷二、卷三商部为臣,记公卿;卷四角部为人,记不仕者,并附以谐戏;卷五征部为事,多记典故;卷六羽部为物,记无所归附的见闻杂事。卢贞的家事记在卷六羽部:

“卢宾客贞白,父曰老彭,有道术,兼号知人。元和初,宗人弘宣、简辞、弘正、简求,俱候焉。留坐目之甚久,命贞亦序坐。又目之曰:一行五节度使,可谓盛矣。卒如其言。又族子锴,初举进士,就安邑所居谒之。谓锴曰:尔求名,大是美事。但此后十余年方得,勿以迟晚为恨。登朝亦得大美官。锴至长庆元年,始擢第。大中十年,终庶子。”

字不多,包括卢贞父亲和近族重要人物的多个信息。

这里没提卢贞父亲的名字,老彭应为别人称其父的尊号,有彭祖长寿相之意,所以后有兼号“知人”之说。元和(806年—820年)初年,他的同族人弘宣、简辞、弘正、简求,在家等他相面,老彭看了很久,让卢贞也坐在四人后面,然后看了看五人说:“一行五节度使,真是卢家的盛世!”当时卢贞才20多岁,还没有考中进士。

卢贞父亲信道教,会道术,这或许是其移居汝州崆峒山北的原因之一吧。卢贞后来返乡任汝州刺史,对崆峒山广成宫修缮也有公私两方面的原因。

卢弘宣,字子章。唐宪宗元和年间(806年—820年)进士,唐文宗开成中拜剑南东川节度使,徙义武节度使。性宽厚,治政有方。历工部尚书、秘书监,以太子少傅致仕。卒年七十七。赠尚书右仆射。《新唐书》将其列入“循吏”中。

卢简辞是唐代大历十大才子之一卢纶的第二子,著名诗人。历任帅府佐官、侍御史、太原节度判官、考功员外郎、衢州刺史,宣宗大中元年(847年)迁兵部侍郎,兼工部尚书、许州刺史,御史大夫、忠武军节度使等多种职务。此后,他还任过湖南、浙西观察使,山南东道节度使等职。卒于任上。

卢弘正是卢纶第三子。历任监察御史、江西团练副使、兵部郎中、工部侍郎、户部侍郎、盐铁转运使、徐州刺史等职。

卢简求为卢纶第四子,唐穆宗长庆元年(821年)进士。两为裴度、元稹所辟,又佐牛僧孺镇襄阳,入为户部员外郎。

另一族子卢锴。《全唐文》卷996有其墓志铭,但因缺字太多,读不出所以然来。但知卢锴生于783年,卒于855年,死时官职为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与赵璘记述相合。

卢贞的侄子。张读(835年—882年)河北深县人,大中六年(852年)进士及第,累官至中书舍人。中和初年(881年)为吏部侍郎,选牒精允。他所写的《宣室志》是唐代的传奇小说集,共10卷。张读祖父张荐有小说《灵怪集》,外祖牛僧孺撰有《玄怪录》。《宣室志》可能受其祖辈影响而撰。第55章为《贞卢犹子》,犹子是兄弟的儿子。


卢贞文友


卢贞作为汝州走出的一代名人,一定有庞大文人圈,不可能不对汝州的文风产生影响。

刘禹锡,卢贞的重要文友,且都作为汝州的刺史兼汝州防御使,两人有刘汝州、卢汝州之代称,关系自然拉近许多。有唱和诗收入《全唐诗》中。

白居易,卢贞任河南府尹期间参加白居易七老会。白居易生爱喝酒,也会自酿美酒,自称醉吟先生,生前自撰有《醉吟先生传》。白居易死后,卢贞将《醉吟先生传》刻石立于墓侧。传说洛阳人和四方游客前来拜墓,都用杯酒祭奠,墓前方丈宽的土地上常是湿漉漉的。

香山七老。会昌五年,卢贞参加白居易组织的九老会,与友人饮酒、下棋、赋诗,为退休老人以宴集的形式安享晚年的快乐树立了榜样,被传为千古佳话至今仍效仿之。因卢贞不到七十岁,所以不在九老之列,但能与这些称为“宝”的老人成为朋友,可谓找到了聚宝盆。

胡杲,安定人,前怀州司马,时年89岁。

吉旼(758年~847年),陕西大荔人。先后任登封、渭南县令,以御尉卿之职致仕。时年88岁。

刘真,生卒年月、籍贯生平不详。时年87岁。

郑据,荥阳人,右龙武军长史。时年85岁。

卢真,幽州范阳人。元和九年,以大理评事为剑南西川节度从事,累官侍御史。时年83岁

张浑,清河人,永州刺史。时年77岁。

李元爽(735年—871年),洛阳人,时年111岁。是中国有历史记载的活得年纪最大的人,死时136岁。

禅僧如满,时年95岁。

李商隐,(约813年—约858年),河南沁阳人,晚唐著名诗人,与杜牧合称“小李杜”。开成二年进士及第,起家秘书省校书郎,迁弘农县尉,成为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岳父)幕僚。

李商隐是唐代为数不多的刻意追求诗美的诗人,擅长诗歌写作,骈文文学价值颇高。会昌五年(845年)正月初一,群臣上尊号称唐武宗李炎为“仁圣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皇帝”得到同意。李商隐代卢贞撰写贺表,《为河南卢尹贺上尊号表》收入《全唐文》中。

卢贞和他的家族留下史料甚少,对他的研究造成了诸多困难,也留下了诸多谜团。《全唐文》成于清代,收录的墓志铭多当世人留下的底稿,也有后来发现的墓志。汝州博物馆存有一“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幢”六棱残柱,完整地保留有三藏沙门大广智不空奉诏翻译的《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刻制于唐咸通八年(867年)七月五日,为卢姓河南府司录卢某为亡女坟敬造。司录也称司录参谋,为府尹的属官,类似于现在的秘书长职务。因查不到咸通年间任河南府姓卢司录的名字,故无法确定坟地的主人。出土于临汝镇妙水寺南不远的东马庄一带,正好在崆峒山直北。猜想马庄一带应有卢氏的家族墓,或许与卢贞有关。若能找到其家族的墓志,卢贞留下的谜团将会得以解开。

安史之乱后汝州环境相对安稳,卢家迁居汝州后无需再迁他处。卢贞入仕后官场非常顺意,且是高寿官员,家族一定不小。汝州当有卢贞后人生活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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