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名张志,字忠信,1905年出生于临汝县尚庄乡九间窑村。
父亲九岁那年随爷爷搬迁到玉皇沟村居住,他12岁时爷爷去世了,家境非常困难,根本上不起学,就在家帮助家人做些杂活儿。
当时玉皇沟村兴起了戏曲热,村里有个叫马武忠的人,非常热爱戏曲,他经常召集爱唱戏的村民每天晚上到他家的大窑洞里自编自唱,他也经常蒸一锅热红薯让大家吃。庄子大,能人多,时间长了竟编了好多戏曲段子。
父亲从小就热爱文艺,经常到窑洞里看戏,听当时拉弦子的占营伯(杨占营)拉得好听,他也想学拉,就自己动手用红土泥做个弦子筒,弄根木棍当弦子杆,逮一只癞蛤蟆,把皮剥下来张到泥筒上,没有弦就捡占营伯用过的废旧弦用,就这样,一把简易的弦子算是做成了。父亲的举动感动了占营伯,他把自己的一把杏木杆的弦子送给了我父亲。
父亲有了尺度标准的弦子,如获至宝,不分白天黑夜地学拉。刚开始,找不准调,不好听,怕别人不耐烦,父亲就到三姑家织布用的地窖里拉。经过长达三年的苦练,再加上占营伯平时的指点,到十五岁时,曲剧的好多段子,只要占营伯会拉的,我父亲也都能拉。
这期间,戏友们也都学会了好多剧目,全村老少都很高兴,大家动手在村北头庙前建起一座戏楼,每逢农闲、节日就在戏台上表演。这时,父亲已经能在戏台上替占营伯拉大弦了。听老人们说,父亲拉的曲胡字正韵满,悦耳动听,后来都超过了他的老师———占营伯。
曲子戏演唱成名后,周边出名的戏友也来加入到团队内。那时国家混乱,灾荒接连不断,百姓生活困苦,唱戏的大多是穷人,为了养家糊口,大家就想到外地演出。戏友们和玉皇沟的群众都认为我父亲仪表堂堂,正直大方,仗义疏财,同情穷人,应变能力强,作风正派,所以大家推举让我父亲当领导。父亲又找了三个助手,第一个是他的老师杨占营,为人忠诚老实,事业心强。第二个是胡定,为人正派,演艺又高,虚心勤快,担负着导演的角色。第三个是刘驴娃,有文化,没私心,人又聪明,让他管住戏班子的账。
在当时混乱的社会背景下,什么样的人都有,如开大烟馆、妓院、赌场等等,父亲怕演员们沾花惹草,特制定了“五不准”制度(一不准嫖娼;二不准赌博;三不准吸大烟;四不准偷盗;五不准私入民宅),并且严格执行,不管演艺高低,只要违犯规定,轻则打一顿,教育一番,重者或屡教不改者开除戏班。
在外地演出的第二年,汝阳蔡店范龙章给母亲庆八十大寿,把玉皇沟的曲子戏请去了。老太太看后,提出了好多建议。我父亲发现遇到了懂行的人,就专门请求老人家指教。老太太也欣然答应,情愿叫戏班子留下来,在她家指导培训。经过四十多天的排练,去掉了不少糟粕。老太太看到演员们都很有提高,非常高兴,又给戏班子添置了一台新戏箱,以范龙章名字制作一副大遮堂,并指定到范龙章驻军管辖地内去演出。后来,每年范龙章的母亲过生日,玉皇沟曲子班不管在什么地方,离家多远,总要提前赶到,演员们都心甘情愿为启蒙老师庆寿。
1937年至1938年,父亲带领老汝州曲子班在开封演出长达两年,这期间,是汝州曲剧的鼎盛时期,唱响了中原大地。
当时,全团共有人员48人,大多都是多才多艺,节目更是精彩多样,上册登记就有86场。经常演出的有:《搬窑》《寡妇劝坟》《小姑恶》《武家坡》《桑园戏》《三娘教子》《阎家滩》《王金豆借年》《赵长借闺女》《错中错》《解八州》《阴阳河担水》《打金枝》《武松杀嫂》《天河记》《招风树》《大闹苏家楼》《刘墉下南京》《铡太师》《游龟山》《秦香莲》《草人记》《大闹姜家营》《怕老婆顶灯》《寇准背靴》《夜审周紫琴》《马黑驴换老婆》《伍子胥过韶关》《李逵探母》《铡西宫》《辕门斩子》等。
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是少见的大灾荒年,老百姓命都难保,人心惶惶,戏曲在农村演不下去了,父亲得知冯玉祥爱文艺,托关系加入到冯玉祥驻扎在密县的八十八师驮马队(部队后勤运输队)里。冯玉祥看我父亲拉的曲胡有水平,就把他的一把紫檀木杆曲胡无偿送给了我父亲。为了表示谢意,父亲多次带团队到郑州碧沙岗冯玉祥公寓演出,深得冯玉祥的赞誉。
1946年父亲带领全家从玉皇沟村搬回老家九间窑村。解放后,父亲和四叔张华甲在本村利用空闲时间,又办起了剧团,由九间窑、袁窑、西安窑、中安窑四个村子组成。请胡太和、杨小碑、高铁头三位教演唱技巧。当时九间窑的曲剧比周边剧团演唱的水平都高,很受观众喜欢。大峪青山后、同丰窑,今天米庙镇的大部分剧团都请过我父亲作指导,父亲是汝州东一带曲剧的传播者。
刘驴娃、邓二章、王华章三人在玉皇沟率先办起了农业高级社。父亲听说刘驴娃经常到县里去开会,专门到玉皇沟找到刘驴娃,要他有机会向县里提个建议,把曲剧团办起来,刘驴娃没有辜负父亲的重托,向县委书记姜明顺提了建议,不久,县委同意办曲剧团,并在县里召集曲剧爱好者,举办了一个研讨会,期间还举行了会演比赛,我父亲还得了一等奖。就在县曲剧团安排就绪时,我父亲却得了重病,经医生诊断,是食道癌,在1958年含悲离开人间。
至今我还清楚记得,在那天早晨,父亲把我叫到跟前,拉住我的手说:“孩子,我是不行了,今后,咱姓张的就全靠你了,一定要走正道,堂堂正正为人,一定把家领好!还有一事,就是那把弦子,今后,光景不管过得如何,千万不能把我那弦子失落了,是它把咱一家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我哭着对父亲说:“爹,您放心,要是您的病好不了,我一定把弦子放在你的身边让您带走!”父亲听了我的话,坚决不同意,他说,“这把弦子来历可不一般,是冯玉祥将军送的,埋在土里沤坏了对不起人家,留下来也好让后代知道我一生的经历……”
父亲去世了,我家像塌了天,日子过得非常困苦。知情人知道我不会拉弦子,听说又是冯玉祥送的,不知有多少人托人情,出高价要买父亲的弦子,可都被我谢绝了。我把父亲的遗物当传家宝,常年挂在父亲的牌位上面,希望父亲的在天之灵,时时能看到他老人家的心爱之物。我还把父亲的一生经历写成一本书和弦子挂在一起,一是对父亲的敬重和怀念,二是好让子孙们知道祖上和弦子的来历。我经常对孩子们说:现在的好光景来之不易,要感谢共产党,一生做好人,做一个有用的人,报效国家,为人类作贡献,为你们的爷爷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