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东升,小院里洒满阳光。母亲披着棉袄,拖着一把椅子,在南墙根坐了下来。春风和暖,泥墙根下的几畦韭菜已有寸许,细密的露珠闪着金光。两只紫燕,时而在电线上小憩,时而在房檐下呢喃。
春天终于来了,有多少老人没熬过这漫长的严冬,包括她的老伴。望着空空的老屋和静静的小院,母亲的眼里含满了泪水。老伴是春节前得了急病去世的,两个儿子民和强回来办完丧事后,极力想把母亲接到城里去住。母亲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留下来,她舍不得这老屋,老屋的角角落落还有老伴忙碌的身影。
“啾啾”“啾啾”,两只花尾巴的山雀落在院中的香椿树上喃喃细语,然后,抖了一下翅膀双双向山上飞去。母亲这才发现香椿树已悄悄长出紫色的嫩芽。
小时候,每年青黄不接之时,没有菜吃,儿女们茶饭不香,母亲便带着他们栽下了这棵香椿树。随着香椿树一年年长大,桌上便有了一碟人见人爱的香椿菜。
那时,采摘香椿芽是春天最快乐的事情。民脱了鞋,光着脚丫,抱着树,“嗖嗖”几下便爬到树上,俯瞰地下的弟弟和母亲,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快感。他摘下近处的嫩芽,故意扔向弟弟强,看到弟弟被砸后惊慌失措的样子,乐得哈哈大笑。母亲也笑了,叮嘱民在树上要小心。下到地上,民从夹折的香椿枝上找一段新枝,用小刀划一圈,拧下树皮,做成两只“柳笛”。民和强便吹着这柳笛满巷子乱跑,“滴滴”的笛声惊羡了巷子里的许多小孩儿。
母亲把香椿芽一部分炒了吃,一部分腌了起来。这样很长时间,香椿菜便是家里的主菜,几乎伴随了一年四季。民和强外出上学时,母亲总是在他书包里放一瓶腌制的香椿菜。后来,民和强大学毕业,在城里找了工作,成了家,还是特别喜欢吃母亲做的香椿菜,母亲便经常给他们捎腌好的香椿菜。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香椿树已有两丈多高一搂粗细,枝繁叶茂,挺立如盖,一次可以采几十斤菜,但母亲从没卖过。
每年香椿都由老伴上树采下来,再由她加工腌制成咸菜。今年怎么办?母亲有些发愁。
母亲学着老伴的样子,搬来一把梯子,靠在树上。梯子刚好到了树杈。她攀上梯子,爬到树杈,立在树杈处,用镰钩开始钩香椿。随着“咔嚓”“咔嚓”的声响,香椿芽如同一片片落叶从高高的枝头飘下,地下不久就铺满了。
母亲擦了一把汗水,望望天,又望望地,眼前浮现出孩子们欢喜的笑脸。
母亲忽觉头一晕,天旋地转起来,身体如同一片树叶飘了起来。
她望见蓝蓝的天,还有那白白的云……
远处,隐约传来歌谣的吟唱———
母亲种下香椿树
依着老屋发新芽
摘下嫩芽做成菜
喜得娃娃笑哈哈
走过秋冬和春夏
香椿伴娃走天涯
苦涩童年香甜梦
梦中常念香椿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