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老郭暗夜里开出文字的花紫金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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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7期:第03版 本期出版日期:2023-07-18

战友老郭

◇申甲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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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名叫郭世守(化名),我们一起入伍的战友。爷爷起名的本意,希冀他传承耕读,世守家业,传宗接代。无奈这老兄榆木疙瘩脑袋不开窍,对读书不感兴趣,荒废了十几个春夏秋冬,还在小学校里原地踏步,始终没有走进初中的校门。1976年冬天,郭世守看到村子里来了解放军,得知是部队来人征兵。他扳住手指头从一查到十八,认为自己符合条件,毫不犹豫报名参军,到解放军革命大学校里锻炼成长。

刚到部队时郭世守还是小郭,新兵训练开始,就给他摆下一道坎子,无法跨越从一个老百姓到一名合格军人之间的鸿沟。新兵连里的第一个训练科目是齐步走,把自由散漫的步伐操练成为标准的军人步伐。小郭走不成,一到队列里就犯迷糊,像是一只企鹅,扎手舞脚乱摇摆,气得班长老给他“开小灶”。小郭心里也起急,利用一切休息时间反复练习,还拉上老乡为他喊一二一,规范迈腿和摆臂协调统一的基本要领。新兵连里的老乡全都为他当过教练,还是不能把他从走路乱摇摆的桎梏中解救出来,大家有点心灰意冷,私下里议论说看来是他爷爷把名字给起错了。这老兄心眼儿实受得不透气儿,看着都着急,老乡们干脆就直接叫他“郭实受”。两个礼拜过去了,班里的训练拉了整个连队的后腿。班长挖空心思用了许多方法,还是无法“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挨了连长的严厉批评。班长快要急哭了,干扒拉脑袋无计可施。

这时候,小郭从老乡那里听到议论,说是新兵训练结束,不能通过考核的就要返回原籍。这消息让小郭不寒而栗,浑身直出鸡皮疙瘩。心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来到部队,要是因为不会走路被退货回去,那还不得一头撞到南墙上碰死,秆草捆老头,可是要丢大人了。他痛下决心,就是把一双脚板磨透,也要走出个人样。营房里吹过熄灯号,战友们都进入了梦乡,小郭悄无声息来到训练场,汗水与他作伴,风雪为他鼓掌,直走到远处村庄的鸡子打鸣,才回去眯一会儿。

几天以后,中午吃饭的时候,小郭在饭堂里站立起来,打口袋中掏出一张信纸,大声朗读道:“任凭风吹雪花洒,不顾一切练步伐。革命战士决心大,千难万险脚下踏。”这一举动,使本来寂静的饭堂一下子活跃起来,有人叫好,有人鼓掌,还有人竖起大拇指夸赞小郭衲鞋不使锥子,你可是真(针)中!指导员端着饭碗走了过来,从小郭手里要过信纸,认真看了一遍,鼓动战士们说:“这是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啊!希望同志们都要向小郭同志学习,发挥你们的聪明才智,写出更多更好的诗歌来,以此激励我们的训练决心。”

一石惊起千层浪,指导员的号召,很快就产生了积极效果。因为战友们明白,小郭入伍前没上过中学,识不了几个字,居然能够写出这么大气磅礴的诗歌。那些读过初中、高中课程的老乡们自然不甘沉默,争先恐后奋笔疾书,一阵阵声情并茂的诗歌朗诵声在饭堂上此起彼伏,博得满堂喝彩。新兵连里的饭堂上成了有声有色的赛诗会,部队政治部来了一位干事,采访报道,写出一篇文章,在军区的《战斗报》上刊登,称赞这个活动是新兵训练史上的一个创举,是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的典范,值得宣传推广。

小郭一下子成了名人,不经意中帮他渡过了走路难关。只可惜一鸣惊人之后,再也没了下文,只有鼓掌叫好,眨巴着双眼“于无声处听惊雷”。

新兵训练结束,小郭被分配到司机训练队学开车。因为不知道改锥就是螺丝刀,被班长拿起子把在手背上敲了两下,尽管疼得龇牙咧嘴,生是把一盆糨糊的脑袋敲开了一道缝隙。去了一趟材料库,回来的路上,就弄明白了油门回位弹簧,原来就是在家里使唤的综丝。有了此番觉悟,凭着一股宁死不屈的韧性,小郭在司机训练队里顺利完成了学业。拿到驾驶证后,被分配到部队下属的农场。到了新的单位,没人知道“郭实受”的坎坷经历,工作中踏实积极,不到三年就当上了班长,成了名副其实的老郭。

农场是部队下属的一个连级单位,在河南的息县,大别山革命老区。农场有几百亩土地,一望无际的田野,随山坡起起伏伏,种粮食也种蔬菜,为部队的其他连队补充给养。刚分到农场的时候,老郭心里还有点别扭,一时转不过弯来。想着咱家里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好不容易出来当兵了,还要种地。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反正在哪里都是翻土坷垃。后来当了班长,肩上有了担子,思想觉悟提高了,思想境界也渐见高远。

第二年开春,连长在安排工作的会议上说,今年咱们连队要种一百亩红薯,谁会?赶快报名。

老郭一听是种红薯,心里来劲了。农场在大别山区,平常多以种植水稻为主,没想到今年让在山坡地里种红薯,说是供给其他部队养猪。于是老郭挺身而出,说:“报告连长,俺在家里古朝万辈都是种红薯的,没啥稀奇。”连长说,那好,就是你了。从明天开始,你就领着全连的同志们种红薯。

连长也是河南人,对老郭说我去过你们那里,知道临汝县是红薯产区,下一步这红薯该怎么种,就看你的了。老郭信心十足,一拍胸脯,向连长保证道:“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连长派出一台汽车,让老郭带上回老家买红薯母儿。告别连长跨上汽车,驾驶员一加油门,驶出了农场,在大路上奔驰,老郭心中涌出衣锦还乡的自豪。往返三天时间,老郭不辱使命,不仅从老家拉回来优质的红薯母儿,还给连队带回来几十斤纯手工红薯粉条。连长一高兴,命令炊事班杀了一头大肥猪,把粉条一锅烩了,给战士们改善生活。

老郭因为会种红薯,一下子变成了代理连长,每天吆喝着百十号人,好不神气。从红薯母儿下炕,到发芽浇水;从犁地拉垄,到栽种施肥,硬是没背一点儿包,连长很是高兴,朝老郭伸出了大拇指。

秋天一到,这一百亩红薯地绿荫一片,长势喜人,眼看着红薯沟上一天天裂开了口子,丰收在望。在大别山区一下子种出这么一大片红薯,确实令人眼馋。那里的老百姓很少见红薯,稀罕,就有人开始在夜里来偷,地里被扒得窟窟窿窿,看着叫人心痛。连长着急了,把老郭叫来,措辞有些严厉。老郭心里委屈,说我带着战士们马不停蹄,天天巡逻,偷红薯的人们大多是附近住着的大闺女小媳妇,她们往往是后半夜或是天将明时才下手,你说我们能有啥办法?连长责怪道:“你就是个死脑筋,不会安排几个人守夜,抓她几个现行。”

连长有了明确指示,老郭自然不敢怠慢,当作圣旨一样牢记心头,昼伏夜出,决心要好好表现表现。有一天夜里月黑风高,老郭悄无声息潜伏到红薯沟里面,用红薯秧子搭在身上,忍受着蚊虫叮咬,耐心等待偷红薯窃贼的出现。老郭生性执着,就这样用顽强的毅力,像邱少云一样在阵地里潜伏着,直等到东方天色泛白,困得不行,也不敢入睡。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天快明时,果然看见有几个女人朝红薯地里走来,开始扒红薯。老郭屏声静气,匍匐前进,冷不防一个箭步跃起,飞身上去抱住了一个大姑娘。几个偷红薯的女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在这大地昏睡、万籁俱寂的夜晚,突然遭受如此猛烈的攻击,还让俘虏了一个,一时魂飞胆丧,作鸟兽散落荒而逃。被老郭抱住的女人,年龄不大,还是个学生娃子,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郭关键时刻不乱章法,把抓获的猎物紧紧抱起,一撅一撅,返身回了连部。那个姑娘被老郭抱着脚不着地走了二里多路,都没敢挣扎一下。来到连长门口,老郭也不松手,用脚去踢连长的屋门。连长被惊醒了,披衣开门一看,老郭怀里搂着一个大姑娘,目瞪口呆。没容连长问话,老郭把怀里抱着的姑娘往连长面前一扔,正色道:“报告连长,按照您的指示,我潜伏在红薯地里抓到了一个偷红薯的现行,还是一个大闺女。我怕她逃走,一路上抱在怀里都没敢松手。现在圆满完成任务,你看着处理吧!”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这一下,把连长闹了个愣怔,狗咬刺猬,无从下嘴了。缓过神来,连长急忙叫醒指导员和副连长,几个领导紧急磋商,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命令通讯员去把老郭叫回,让他带上两个战士,负责安全无误把姑娘给送回去,必须负责向人家家里人解释清楚,不能有后遗事情。临走的时候,还让战士们把人家姑娘的篮子里装满了红薯。老郭瞪瞪眼睛,张张嘴巴,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后来,老郭在部队里被转为志愿兵,享受干部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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