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那年，我响应党的号召，回乡参加农业生产劳动，说是接受贫下中农两年的再教育，就可以报考大学了。班主任高万森老师送我出校门时，特意嘱咐我：要好好劳动，虚心向贫下中农学习，滚一身泥巴，练一颗红心，但是别忘了在高中学过的知识，两年之后等你的好消息。然后挥泪告别，我回到了老家文寨村。

1972年年末，天气格外冷，我想跟着当生产队长的叔叔和一部分年长社员去杀腊木条子。叔叔告诉我拿镰刀可不是捉笔杆子，有气力还得有技术，要用巧劲的，恐怕我干不下来。可我执意要去，因为当时正常劳动力每个工日记十到十二分，我还不够一个全劳动力，只能记七分。我家里还有五个弟弟要上学啊，我得多挣工分，帮助父母分担家庭重担。平时除了随队里安排上工干活，也学着父亲带上个大草箩头，顺便搂些干草柴火什么的，做压粪积肥和做生活烧柴。

初参加生产劳动，确实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更没有什么技术。就连杀腊木条子，直径细一点的，我可以一下子就割掉，粗的就不行了。几天下来，双手打了许多血泡。

几天后，去参加陆浑灌区东二干渠建设的民工队放年假回来了。队里研究调整去参战的民工，因为是远离家乡干活，工程紧任务重，大多人都不想去。根据上级指示：参加人员必须统一记高工分、国家补贴水利粮，生产队补贴生活费，我就积极主动报名参加。

队长叔叔告诉我，要考虑好了再决定，人家那么强壮的劳力都不想去，你想去受罪？

我想着好好表现的两年期限，每天还有十三个工分，听说还有一半白面一半红薯面的可以吃饱的杠子馍，就十分坚决地表态：去！再苦再累也绝不反悔。

过了初五，我跟着队伍出发了。施工地点就在下鲁村东，吃住由连队安排在下鲁村里。在那里实施的是军事化管理，天不亮听号声起床吃饭，一碗稀饭不如说是一碗浑浑的开水，杠子馍可以自己随便掰着吃，三个五个都可以，你得吃完，不准浪费。大家都是风卷残云很快吃过。开始我看着那么粗大的杠子馍，只敢掰一个。

排长爷爷（街坊门上的辈分）说：“孩子，你可得吃饱啊！这到午饭得六个小时，半晌饥了可是没有办法的。”

那时修大渠是人海战术，全凭人力挖装运卸。镐刨锨铲后，架子车从沟底拉运到高处渠线以外。因为队伍人员编制定了，为了加快完成任务，后方社队全力支持，把耕牛送到工地，帮助拉车运土。我年龄比较小，又刚离开学校，排长爷爷算是照顾我，就让我牵着牛，从沟底到渠外上上下下，机械地无休无止地来回运转起来。沟愈挖愈深，牛伸着脖子用力向上拉，我用力拉着牛梭头帮着用劲。

这样有两个月的时间，我的饭量大增，从每顿吃一个馍到吃三个半馍。但是从开始干到半晌，已经累得爬不起来。每次收工时负责把牛赶回住地。

一天，营教导员带着人来工地现场检查发现了我，好像对我多看了一眼。我也感觉他好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有人隐隐约约听他给负责我们连的副营长杨林说，这孩子小着呢，又是高中生，别把孩子累坏了，正好营里计划选一批人员加强管理，把他抽到营部做个管理员吧。

得知这个消息，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记忆。哦，原来教导员是公社的副书记、社长兼公社武装部长的万荣安叔叔，他是我父亲的老同事。几年前他下乡驻队，搞调查研究经常到我家里，向我父亲了解农村基本情况（父亲于1957年从许昌地委因病回乡工作，曾任县林场场长、村支书等职）。记得有一个晚上我拿着用树根做成的小手枪，在万叔叔面前比画，万叔叔笑着说：“你是个俏皮鬼啊！想看我的真家伙说一下嘛。”然后就把手枪从枪套里抽出来递给我。现在想应该是驳壳枪，好大好重的。

我连续干了两个月，有两天假期可以回家看看休息一下。连长王永发叔叔特意骑自行车把我“捎”到家里。

到家后我把这两个月的情况告诉父亲，父亲很满意。既然熬下了，还在队里干吧，不要给你叔叔伯伯们添麻烦就是了。说到万教导员，父亲说他是个好领导，是个认真又耿直的人，千万不要给你伯伯脸上抹黑。宁叫使死牛，不叫打住车。（这一句话成了我牢记一生的箴言）你以后见到他们都要有个称呼，表示尊敬。

第二天我一回到工地，排长爷爷就告诉我：“赶快把被褥衣服收拾好了，去营部报到上班去吧。你前脚回家走，接着通知就来了。以后你就不用再出这种大力了，好好去工作吧。”

我赶紧谢过说一定好好干，咱们老家都是近邻，如果干不好，再见面时就打我的屁股好了。

副营长杨林叔叔是从公社粮管所长调灌区营指挥所的，他把我和从春店连抽出来的管理员席现禄一起送到营部所在地长张村，我们就算是正式入列。

营长叫韩忠良，是参加过抗美援朝出国作战的老革命，工作认真，表情严肃，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很少有微笑的表情。他和万叔叔在一个大屋子里住宿办公。万叔叔告诉我说：“你可以抽空来我们这里多看看你韩伯伯，让他的脸也舒展舒展。

我被分配到了物资后勤组，去看水泥库。营部发给每月12元伙食费，一般有个八九元就够了，工分仍然由生产队照记。在连队的标准是三、三、四，就是白面和杂粮各占百分之三十，红薯面占百分之四十，所以天天就是花糊拦杠子馍了。

仓库是个没有用绳索就套住了的地方，忙起来去吃饭都没有时间，所以就很少有功夫去看他们了。

我自己先后看管了沙沟里和曹骆门两个仓库。我把仓库里弄得整整齐齐，利利索索，来往账目记得清清楚楚。本来每个仓库都是安排两个人换班，以应工程急需不耽误事，可和我搭班的是从官中村调来的，是个刚结过婚的年轻人。新婚燕尔，夜里不想来值班，白天不到营部吃饭，跑回家吃饭。指靠不上他，我就及时联系各施工队领水泥的时间，常常忙过饭点才匆匆忙忙地回营部食堂吃点凉饭菜。后勤组领导知道情况，就干脆辞去了他，又省去了一个管理员的经费开支。

对每个工程点使用的物资，我做到心中有数，记录水泥使用情况。有一次发现有人把领回去的水泥偷运到学校藏了起来，我及时报告营部领导，最后把赃物追了回来。

我的表现赢得了我们整个庙下营干群的赞扬。两三个月后营部党委研究后，又调整了我的工作，要我负责营部卫生室。

庙下营指挥所有十几个连队，一千多号人。从公社卫生院调来中西医（内外科）两个主治医生，还要配备一个负责去县医药公司进药物和向下面各连队发放药品，管理药品和医生开处方后取配药品。这个人需要有很强的责任心，能吃苦耐劳。工作繁重，司药、采购、分发，记账、盘点、报销，连会计保管都要一起干的。原来的这个管理员就是产生了私心杂念，偷偷地把清热解毒片当作氯霉素片卖了，获取暴利，还贻误患者病情。营党委果断决定由我接替开展工作。

看到卫生室药品架上的上百种药品，那些药瓶子好像都会跑动一样，瞬间感觉我的头都大了。但我由衷地感谢中医内科的老专家、庙下医院的老院长程宝生伯伯，外科副院长席斌大哥哥，他们手把手教我认识各种药品名称。我又特地到新华书店自己购买了常用药物手册和赤脚医生手册，认真学习刻苦钻研。把常用的药品放在眼前方便拿到手的地方，内外科用药分别放置。再按呼吸系统、五官系统、胃肠道系统、血脑循环系统等分门别类放好对应的药品。两位大夫直夸我学习领会得快，是个学医的好料子，经常热心地教我。席斌哥哥教我认识人体构造，学习外科伤痛简单的手术，如何清疮消毒包扎处理。程大夫教我如何望闻问切虚实寒热辨证施治，我一一认真记，用心听。（未完待续）